電話中媽的聲音大聲到像是希望話筒另一方會耳聾似的,我開了擴音往一旁放,任她在那絮絮叨叨,時不時回一聲嗯當作有在聽。

「所以怎樣?姐說要回來?」

「沒有!說沒有人關心她、說她一個人在外面,結果叫她回來也不要,我哪有時間搞這些有的沒的?」

我嘴角鬆鬆勾著冷笑,嗯了聲用電腦看著小說,那個家誰要回去啊?我也不是不想離開,只是離不開罷了。

「她要是不想回來就算了,反正有問就好。」

「而且她還有喝酒、說什麼憂鬱症,我看就是發酒瘋啦,整天在那邊……」

「她現在人呢?」

「不知道死哪裡去了,我在急診外跟警察說完話,結果她就自己跟她同學跑了,說什麼暫時不想見我們,電話也是愛接不接。」

「那就這樣啊。」

「也只能這樣啊,我又不是不關心她,我在她身上也是……」

我不再回了,每回媽感到委屈,就開始從八百年前扯貢獻,說自己做的多好大家都狼心狗肺,說自己當初那麼拚也是為了我們,說當初自己不是故意的。

「她每次都說是因為我當初打她,我也是不得已,我一個人嫁那麼遠無依無靠的,壓力也大、精神狀態也差,結果她整天都只說我打她,怎麼就只叫我為她著想,那我呢?有人為我著想了嗎……」

我已經有點聽不下去,說了聲我還有課切斷了通話,才發覺自己滿身虛汗,只好沖了個澡又躺回床上休息。

妳很委屈妳很可憐、妳有千萬個不得已,好像整個世界都委屈了妳,可妳又做了什麼?妳把所有的憤怒怨懟原封不動的轉移到了我們身上,妳說妳也有原因,可妳的苦難本就不能成為傷害他人的藉口。

想到後來才驚覺自己滿臉是淚,看著天花板上陳舊的痕跡愣了好久。

我怎麼能原諒妳啊?

我哭得停不下來,摀著臉乾吼,要是我原諒妳我該往哪裡去啊?誰來原諒我啊?我又該怎麼辦啊?

可我又不恨妳、我又不能恨妳,妳已經老了、而我已經累了,我都不剩什麼情緒了,有時活到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像人。

我多想恨妳啊,可是妳那麼傷人卻已經衰老,好像我一施力妳就能歸西一樣。

我好希望我能恨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被鬧鐘嚇醒時已經凌晨三點多,所有的思緒一下墜了下來碎一地,我木然的換衣服去上班,在下班的時候跟櫃台說家裡有事要離職。

那時中午十二點,也不知道怎麼著的我沒有去牽車一個人就這樣往前走,一邊看著行人來來往往一邊漫無目的的遊盪,空氣熱到幾乎要扭曲起來,卻又夾帶一種下雨前的潮濕,今年說是暖冬,但我已經想不起來寒冬的樣子了。

如果是深夜就算了,正中午實在不適合感傷,尤其是當身邊的每個人都像是有目的性的在生活,只會顯得自己空無一物。

我抓了抓頭正想回頭去騎車,之前的思緒才一絲絲的往自己聚攏,自己怎麼就辭職了呢?可都說了又不能回頭說自己是在開玩笑。

我站在熙來攘往的十字街口看著人行道上的燈切換了幾輪,忽然開始想之前看過的新聞中車禍死亡率有多少。

閉上了眼睛,我為閃過的念頭嚇了一跳又感到釋然。

我不是想死,只是真的不想活了。

一聲刺耳的喇叭聲響起,我正困惑著什麼回事,就見停在我前方的車子搖下了車窗,媽媽淡淡笑著看我。

「怎麼了?怎麼站這裡發呆呢?」

「我……」

「你要去哪嗎?我載你。」

我迷迷糊糊的就上了車,才想到自己也沒地方去,只好說自己要去騎車。

「淑娜說你換工作了,做得怎麼樣?」

「我辭職了。」

「是嗎?」

一陣沉默襲來,媽媽大概是禮貌性的不繼續追問,而我也沒興趣把自己那狗屎爛蛋的東西交代──這有什麼好交代的,身邊每個朋友都被家暴過。

安靜下來就睏,我看著窗外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頭靠在車窗上姿勢彆扭的睡著。

醒來後發現自己還在車上,在酒吧附近的停車場,駕駛座的窗開了點縫隙、而我身上蓋著條被毯子黏了張紙條。

媽媽的字跡很清秀,微微帶著力道。

「鑰匙在你外套口袋,醒了再幫我把窗戶關上鎖個門,來店裡找我。」

我縮了縮,毯子上有著車用芳香劑的味道,那種酸的不知道是哪種品種的檸檬味,雲厚厚的壓在天空,下層是透著白的橘而上方一片紫籃,帶有餘溫的空氣從窗戶吹入。

傍晚了,我抬頭看著被藏起來的太陽。

傍晚了。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無力拯救的釋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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