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睡了次回籠覺,再一次清醒時孜威已經不在房間了,我撇了下嘴點了一隻菸,看著煙霧往上竄升然後消散,走出了陽台看著外頭的夜景,菸的氣味混著微涼的空氣,一切突然有點不現實。

感覺背上孜威的淚痕沒有乾透一樣,他那張泫然欲泣又硬要撐住的表情隱約還殘留在腦海,讓我胸口有團驅散不開的霧氣,潮濕而又沉重的壓得我喘不過氣。

在抽到第三支菸時門開了,介安一臉淡漠的坐在桌前吃著晚餐,舉了舉手上的煎餃問我要不要一起吃,我點了頭捻熄菸走了過去。

我們兩個人在黑暗中相對著沉默的掃著桌上的食物,炸雞、滷味、煎餃、意麵、酸辣湯、麻辣鍋、章魚燒、韭菜盒、火雞肉飯還有兩杯全糖的珍珠奶茶,我沒有問他幹嘛暴飲暴食,他也沒有過問我幹嘛不開燈。

我看著他眼睛底下淡淡的青色、還有微微皺著的眉毛,在心裡淡淡說了聲太可惜了。

...抱歉」

先開口的居然是介安,而且還是道歉,讓我差點被剛吞進去的章魚燒燙到。

「沒事...你跟易旭...還好嗎?」

聞言介安乾笑了下,從喉嚨低低的笑著。

「欸...怎麼說,昱斌,我好累啊...原來認真的談場戀愛是這麼累的一件事啊...

我低頭挑著湯裡的香菜,這小子永遠不記得我討厭吃香菜。

「你該不會...要跟易旭分手吧?」

我打了個噴嚏,湯裡太多胡椒了,又太燙。

他大概也是一樣,介安的鼻尖有一點紅,對倔強的他來說大概是等同於示弱一樣,我拍了拍他的背,還不能太小力,不能像同情、要像是打氣一樣。

「我不想跟他分手啊...可是、可是啊...我們還能交往下去嗎?這樣的話...

他掩著臉往後仰,聲音很壓抑、又很無奈。

我咬了口滷味,覺得又熱又辣,嗆到我的氣管讓我咳了好幾聲,這調味也真是...

「最近評鑑快到了,大概是壓力大吧...你不是說半周年快到了還預約了餐廳嗎?這幾個禮拜就放寬心吧...

「我喜歡易旭啊...

「這種話去跟他說啦白癡。」

「說了也沒用啊...啊、你們這些白癡!」

「幹嘛放地圖砲啊?我惹你了是不是?」

介安往我身上扔了個坐墊,抓亂了頭髮靠在椅背上,從冰箱裡撈了瓶冰透的甜白酒開始灌。

「我剛剛要回來時看到孜威那孩子一邊哭一邊投籃呢,搞得跟失戀一樣,失戀不來找你博取同情跑去跟籃球架哭幹嘛?」

介安異常銳利的眼神盯著我,像是把什麼看透一樣。

「是你吧?」

我低著頭吃著火雞肉飯,把醃蘿蔔咬得喀滋作響,覺得脖子特別僵硬不痛快。

「我就不懂啊,你們這些人,你也好易旭也好,是怎樣?趕著去死嗎?我們是笨蛋嗎?我們的感情就為了區區幾年被全盤否定挑三揀四的,你們這些不懂得珍惜人的人。」

我也火了,拍了下桌,上午沒吃完的檸檬派掉到地上爛了一地。

「我跟你們又不一樣,你又知道什麼?」

「什麼什麼?哈、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明明也喜歡他卻要把他搞成那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跟易旭非得要躲躲藏藏。」

「你也要想想易旭、他不容易啊。」

「我也不容易啊!」

他睜大著眼睛,一瞬間像是孜威在控訴我一樣,那樣的沉痛,讓我的心臟猛然一跳。

「我就容易嗎?你們就不能...

『我真的喜歡你,老師』

「好好看著眼前的人嗎?」

『老師…』

「我是在跟誰談戀愛啊?」

『我喜歡、喜歡你…』

我的頭痛了起來,孜威的聲音嗡嗡作響,我放下了筷子看著介安。

那個一直很有自信的、帥氣的、引人注目的、令人欣羨的介安,他現在的表情有點可以稱之為猙獰。

我的心扭了下又鬆開,看著他的眼睛。

「或許你覺得我說這種話沒有公信力,但是介安,易旭他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他面對著我苦笑了下,混雜著酒氣。

「所以就說了不是那個問題啊昱斌,你怎麼就是不懂呢?」

我愣了愣,鬆了下領口,總覺得被孜威吻過的地方有點燙,而我的視線也有點模糊。

「你真的不要那個小朋友了嗎?他喜歡你。」

我喝了口膩的要死的珍奶,咬著珍珠沒有回答。

「你真該看看你的表情,跟易旭一模一樣,你們倆個真不愧是朋友啊...真的像的該死。」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表情,但我是覺得我們倆個一點也不像,介安看我認真的咀嚼著珍珠也放棄跟我對談,默默的開始解決有點冷掉的晚餐。

這是個平靜又不平穩的夜晚。

//

結果最後我們那場架吵的無疾而終,他也沒分手我也沒跟孜威在一起,彼此心中大概還是各有不能退讓的底線,過了就什麼都有、也什麼都沒有。

沒幾天,孜威又出現在了房門外面看著我,像是在雨天被遺棄一樣的可憐,問我能不能過來,我笑了下,揉了他的頭髮讓他進門坐在往常的位置寫作業,然後拿了些盥洗衣物去洗澡。

介安不知道趁我在洗澡時拉著孜威說了什麼,總之他笑了,讓我寬了寬心,又更確定自己做的沒有錯。

我還沒有像易旭一樣寂寞、我過的很好,一個人也很好,而孜威他還年輕,傷了什麼都特別的痛、但是好的快,這樣就好。

我就是皮粗肉厚不怕疼的老人,還是怕傷了之後不能癒合或是殘留後遺症,所以這樣多好,反正我們之間能相處的時間也不過剩下兩年多一點。

我端著一杯剛沖好的即溶咖啡,一邊喝著一邊看著眼前的情景,覺得看起來既融洽又溫馨,柔軟了我的心臟。

雖然介安會偶爾若有所思的問我「欸、昱斌,讓你談場戀愛就那麼難嗎,你那矜持值多少錢?」

然後我會默默的收起他手裡那包孜威帶給他的巧克力糖放到櫃子裡,這個臭倒戈的間諜。

「嗯、很難,要我的命。」

我笑了下,看著桌面上拆開的包裝,感覺還散發著香甜的氣味。

到底是我太老了,還是他太年輕呢?

介安直視著我的眼睛,眼中閃了閃無奈的光芒,淺色的眸子有點讀不懂他的情緒。

「你就、不會覺得可惜嗎?」他的聲音很低,低的像是誰在跟我的心臟說話。

我擦拭著桌面落下的糖渣,努力的想把它擦的光亮。

「嗯、反正,哪一天也會失去的...

我抬頭看向孜威,他高挺的鼻梁、形狀銳利的嘴唇,感覺可以迷惑人的眼睛...我要是也生的那副模樣,會不會就能接受孜威的求歡呢?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他也才二十一歲,二十一歲啊...

介安轉了轉脖子,無奈的放棄了...

「啊是、反正就是等到你齒搖髮白也一樣吧...明明也才差個幾年而已...

我微微笑著,你又怎麼知道呢?

人生也不過短短的數十載,不好好挑選未來走的路,到時候怎麼摔死的都不知道。

水杯裡,我看著自己的倒影,有一點晃蕩不真切的波光折射進我眼裡。

我並不是自欺欺人,只是比誰都認清現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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