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光一閃一閃的照的我有點眼花,空氣又熱又悶,胸口像是被狠狠壓住了一樣,向陽的座位連桌面也被照的有點燙,但是拉起窗簾又嫌太暗,不知道為什麼總讓人覺得有點煩躁,斜前方的文揚低著頭滑著手機,手指飛快的按著螢幕,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螢幕上密密麻麻的打了一長串訊息,他轉過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垂下了眼睛,視線釘著桌面看起來有點可笑。
「徐凡,我想休學。」
我整理著手頭的資料,一頁一頁的對著名冊還有報告,紙上凌亂的記錄著遲交的名字。
等到好不容易整理完,我按了下自動筆輕敲了下桌面,抬眼看向他。
「那很好啊,你休學之後想幹嘛?轉學?還是要工作?」
文揚緩緩抬起頭,眼睛有一點點的瞇起來,眼神很遙遠,模糊不清。
「不知道耶…我有報考日本語言學校,不知道會不會上,想說可以借住在我堂哥那…」
「是喔,那很好啊,我可以列紀念品清單給你嗎哈哈,想要點心。」
我輕巧的把話題帶過,從眼角瞟了眼文揚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頭。
「可以啊,你想要什麼就先Line我,我再…寄回來。」
我笑著槌了下文揚的肩膀,兩人相視而笑。
「開玩笑的,你保重啊,不過休學啊…你還真有種,我好像從大一一直喊到現在也沒有真的休學,有我能幫忙的嗎?」
文揚搖頭淺淺的笑了下,拉了拉領口後幫著我一起整理報告,我一個一個喊過紙上的名字催著遲交的人,喊了幾回後剩一個名字孤零零的留在角落,皺著眉頭敲著紙張有點厭煩。
早知道就不要為了那加沒幾分的福利當什麼助教,麻煩的要死又是通識課,今天抓不到這個人明天還不知道要上哪去找。
「林易汀在教室嗎?報告今天是最後期限了。」
又喊了幾次問了幾個人,在得到幾個搖頭後我就開始收拾桌面,算了吧各人造業各人擔,我這麼認真的為了別人成績催繳還要被翻白眼說白目,大不了就叫老師把他當掉算了。
好不容易把收來的報告塞進後背包裡拉上拉鍊,左手邊一個女生像想起什麼一樣的啊了聲,指著角落一個小團體對我說。
「你剛剛是不是要找易汀?他就在那裡啊,那個脖子上掛著紅色耳機的男生。」
我順著手指看過去,看見一個單薄的背影掛著招搖的紅色耳罩式耳機,頭微微傾著,一群人聊天聊得很熱烈,吵雜的聲音都有點傳到我這邊來,怪不得沒聽見我喊呢,原來是根本沒在聽!
一把無名火莫名的燒了起來,天氣熱得要命,我想要趕快弄完東西回家休息,結果忙了老半天自己的話就這樣被當成耳邊風,我氣到後腦有點燒騰著,理智大概是斷了線。
三步併作兩步的越過教室,我一把抓住林易汀的手臂,衝他喊了一聲。
「你是耳聾是不是?我剛剛喊了多少次,林易汀你的報告要不要交?」
在我喊完這句話的同時,那個小團體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的瞬間沉默下來,林易汀有點尷尬的看著我,用空著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耳。
「呃、抱歉,我的左耳聽不見,右耳又有點重聽…剛剛沒有聽到,是要交報告嗎?我去拿一下我的包。」
我僵硬的鬆開手,接過他遞過來的報告,筆跡俊秀有力又乾淨,眼神沒有責怪而是了然又坦然的清澈,深棕色的眼睛像潤過淚水一樣的泛著光。
指尖的力量收不回來,我看著他的報告在自己手中微微的起皺,有點後悔自己的衝動。
我沒想到,他是真的耳聾。
「啊、抱歉,我…」
我的手僵了將不知道往哪裡放,望著他的眼睛說不出話來,感覺空氣一瞬間凝滯了起來,喉嚨堵著一坨吞不下又提不起的難受。
易汀只是聳了下肩,有一點小聲的說「沒關係,我習慣了,畢竟你也不知道我耳聾。」
我點了下頭,感覺臉頰發燙著都快要起煙的模樣,脖子僵硬著像是一動彈就會發出聲響。
心中五味雜陳。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我就瞬間像是個壞人一樣,搞什麼,明明他準時交報告給我不就得了,明明聽到時身邊的人提醒一下他不就得了,我又不可能知道好死不死他居然是個聾子,說到底我只是在收作業而已,你們明明也沒有對我多麼尊重,甚至連當事人都沒有說話你們擺著一副我是壞人的遣責我的目光是怎樣?
空氣又悶又熱,冷氣的聲響彷彿只是虛應故事並沒有實質作用,我的後背汗濕了一片,感覺襯衣緊緊貼著皮膚有點難受。
我砸了下嘴,把易汀的報告塞進包裡然後離開,文揚一語不發的跟上我。
「徐凡,你還好嗎?」
「沒事,就是有點煩。」
我抹了下臉有點浮躁,大步大步的往辦公室走去,文揚的腳步聲碎碎的跟著我,一下一下的響著,也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想起剛剛易汀的表情,那樣安靜的、像是一抓就散的表情,讓我莫名的生氣。
內疚隱隱夾雜責怪,我的自我防衛機制豎的像隻刺蝟一樣,我需要找個解釋開脫,為自己開脫,不然自己感覺就只是混帳而已。
「搞什麼啊,明明是自己不交作業。」
我停下腳步,感覺眼眶有點乾乾的,剛剛一瞬間一群人往自己射來的視線很不好受,我討厭任何形式的注目,也不習慣成為任何焦點,就連收作業時視線都飄在鼻子和嘴唇中間,現在回想起來都還讓人有點作嘔。
「好啦,你先休息吧…」
文揚輕輕推著我的肩膀往販賣機走去,按了一瓶蜜豆奶給我,微涼的包裝上還沾著水珠,讓我手背起了一股惡寒。
「…」
我拿出紙巾擦拭了下瓶身,然後端詳了下吸管才慢吞吞地喝起來,文揚嘆了口氣把書捲起來敲了下我的頭。
「就算知道你有潔癖這樣看到還是很不爽啊,你也稍微收斂下,不要把飲料喝得那麼苦大仇深的。」
「噁心的事就是噁心嘛…我都已經算很收斂了好嗎?我跟你說別人遞的飲料我從來不喝的,就是拿在手上然後看誰經過立馬轉手。」
「嘖嘖嘖,你這樣真的不好,你這樣要怎麼談戀愛啊?」
「沒興趣啦你這麼不正經的…話說,休學的事情…認真的?」
「嗯。」
「…你跟那個連玉又怎麼了?」
文揚頓了下,笑開了一個很淺的笑容。
「不,沒有什麼,就是累了。」
「什麼累了?」
「累了、讀書也好、喜歡他也好、放棄他也好、看著他也好、不看著他也好、試圖去探聽他的動靜也好、試圖當作充耳不聞也好…」
我看著文揚來回交握骨節分明的手指,蜜豆奶的溫度有一點點的帶走了我指尖的溫度,我想伸手按上他的卻沒有辦法,想跟他說可以依賴我也沒有辦法。
當朋友最窩囊的時刻也不過如此,明明是朋友卻無法幫著分憂解愁,友情再深厚也會因為一些瑣事而散的乾淨。
文揚眨了眨眼睛,那雙黑得有點灰的眼睛注視著我,裡面一點光彩也沒有。
「我就是,累了。」
我點頭捏扁手中的鋁箔包,抓了抓後頸拉了下背包,我知道文揚有一個一直喜歡著的不喜歡他的人,時不時會為了那個人失神或是開心到以為他入了什麼邪教,就朋友的角度來說是來挺擔心的,畢竟怎麼說,人有能投入的事情是不錯啦,但是對象要是人的話那要不是大好就是大壞。
總之我是不太了解這種事,從一開始的擔憂,直到後來發現不論我在不在意,這些戀愛中的飛蛾就是會撲火撲到屍骨無存也不覺得可惜,就也寬心了。
畢竟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天堂跟地獄,不論我到底懂不懂明瞭不明瞭都沒有關係。
「那你要加油啊,如果遇到什麼事我也是可以聽聽苦水的。」
文揚笑起來,襯著身後的夕陽有點飄渺,我頓了下。
「話說你記得介安老師的研究室在哪裡嗎?好像是在三樓是不是?」
我拉了拉背包,感覺裡面放的報告莫名的沉,和文揚踏著彼此的倒影往走廊深處走去,這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他。
隔天,收到他的訊息時,上面簡單的打著我已經到機場了,這個混蛋,朋友都是這樣當的,至少送機讓我去下會死是不是。
我抽了下鼻子,抹了抹臉,感覺渾身有一秒鐘的僵硬,然後深深的嘆出卡在胸口的那口氣,杷過自己的瀏海思索了兩秒,最後還是放下了手機。
反正就算說出喜歡還是不喜歡的,都沒有意義。
我也不是很懂,那種事情。
- Feb 15 Wed 2017 12:16
側耳輕聲說愛你 C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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