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

魏文唯端著一杯咖啡小口小口的喝著,輕輕敲了敲粉紅色的房門,裏頭支支吾吾地傳來了聲嗯。

「嗯什麼?起床了!」

魏琬如拉著被子蓋著頭捲著身子還想再掙扎一下,不甚有耐心地喊了句「知道了、起來了……。」

魏文唯嘆了口氣,聽著那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起來了起來了,就覺得這妮子今天八成又要遲到了。

這拖泥帶水的個性也不知道像到誰,真是令人不省心。

嘴上這麼說著,魏文唯也不是很著急,慢條斯理的洗手煮菜做了熱壓吐司跟沙拉,悠閒的配著半熟煎蛋吃起了早餐,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撒在他身上,像壓了層特效似的有些朦朧。

吃完早餐後估了估時間,魏文唯把杯子泡水放在洗碗槽裡,拿起擱在桌上的腕表戴好,轉身將打包好的早餐遞給正衝出房門的魏琬如。

魏文唯晃了晃手上的車鑰匙,好笑道:「走了,載妳上學。」

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門,和正好碰頭的鄰居問了聲早,魏琬如低著頭數著地上的磚有幾塊,愧疚得不敢抬頭。

「如如,妳說這都是妳這個月第幾次沒趕上校車了?」

「第五次……。」

「第五次、可是這個月才剛過了一半,如如啊我是不是太寵妳了,妳看妳都快要上大學的人了,成天做事這麼莽莽撞撞又沒有規劃……。」

「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說啊妳就是太缺乏那個什麼了……,覺悟,對、就是覺悟,不要以為爸爸載妳是理所當然的,妳要知道我要不是正好有空,那妳遲到都不曉得幾次了,我也是整天載妳就飽了……。」

魏文唯直視前方開著車,嘴上仍是絮絮叨叨,說得魏琬如臉色越來越黑,額頭抵在車窗上巴不得跳車,連最後一點的愧疚感都被唸沒了。

「那你就讓我遲到啊,每次都這樣又要念又要載的,我自己要搭公車你又說會遲到。」

「欸我念妳幾句都不成了?」

看魏琬如沉著臉不說話,魏文如也黑著一張臉不吭聲了,打了個彎駛上高速公路。

沉默的空氣一直到車都開到了高中門口都沒能改善,魏琬如理了理水手服的領著跟裙襬跳下車,把書包從後座拉出來,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魏文唯皺著眉頭正欲發作,就看魏琬如頭也不回甩著小馬尾往校舍走去,而自己的銀色轎車還卡在接送的車輛中動彈不得。

「這孩子真是越長越不聽話了!」

他拍了下方向盤,悶著器發動車準備回家開店。

說是店其實也不過就是間小小的咖啡店,魏文唯在一樓理出了一個空間擺了擺現在流行的乾燥花還有木桌木椅,又花了些錢稍微裝修,辭了還算安定讓自己存了一小筆存款的公職開起了咖啡店。

魏文唯拿出一袋咖哩豆倒進磨豆機開始研磨,一旁的義式咖啡機才剛熱機還亮著紅燈,門口就傳來一聲清脆的風鈴聲。

林承偉推開門走了進來,抓了抓後腦亂著的頭髮

「文唯早啊,今天又載如如去上學啊?」

「是啊,唸了她幾句正不開心著呢,關車門時都用甩的。」

「現在的孩子都是這樣的,有主見,經不住唸的。」

「我們當時要是被自己爸媽這樣說兩句道歉都來不及了,哪敢像現在的年輕人一樣頂嘴。」

「是啊是啊、時代真的變了,我們老了。」

「對啊,老了老了。」

魏文唯笑笑地應著,開了水龍頭洗手擦乾淨,拿起菜刀問道:「今天要吃點什麼?」

「上次做的那個什麼班尼什麼蛋的我覺得挺好吃的。」

「班尼迪克蛋。」魏文唯笑笑的更正。「附餐咖啡呢?」

「榛果拿鐵,幫我多加一點牛奶跟糖。」

「這麼怕苦幹嘛硬要喝咖啡。」

「這你就不懂了,這咖啡呢喝的是一個情調。」

「是,情調。」

魏文唯開始動手備料,為了衛生問題就不再開口說話了,林承偉也很習慣似的去旁邊的書櫃抽了本小說開始看了起來,後腦杓的頭髮還是一樣肆意的捲翹著。

魏文唯在滾水中打了兩個蛋,抬頭看了眼從認識到現在都一樣不修邊幅的友人,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心安,畢竟當活到了一個歲數之後,人就會開始懷念著不變的東西。

魏文唯和林承偉是國中同學,奇怪的是讀書時兩人的感情其實沒有那麼好,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原因,只是你跟那個人熟我跟這個人好,兩派人馬又沒有什麼交集。

但在讀了不同高中之後兩人卻因為在同一個地方等校車熟了起來,因為也沒有其他認識的自然而然就聊了起來,林承偉的校車比魏文唯的要早個十分鐘,每次林承偉總是一邊講著沒啥營養的垃圾話一邊往校車走去,還一臉依依不捨的熊樣子。

想起當時林承偉醜得不得了的表情,魏文唯忍不住一下笑了出來,其實當時該 依不捨的應該是自己才對,林承偉就是浮誇的正好,在高中過的如魚得水的,朋友一抓就是一把,而他到了高中班上每個都跟自己不鹹不淡的,也沒能發展出什麼友情,其實現在想想終歸一句,就是自己的自尊太高。

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的中二氣息還沒退的乾淨,怪不得跟人就是熟不起來,也虧得林承偉這個死厚臉皮的能一直跟自己相處下去,還傳染了些不要臉給自己,這樣纏著纏著這朋友就這樣當了下去。

一晃眼三十年過去,彼此都過了不惑之年,生命像流水一樣往前不停奔去卻看不到盡頭。

魏文唯將班尼迪克蛋裝盤,裝模作樣地撒上了羅勒碎,走出吧檯將盤子放在林承偉眼前,順帶抽走他手上看到一半的小說。

「來,趁熱吃。」

「魏文唯我才看到一半耶!」

魏文唯沒有理會林承偉,將臻果拿鐵也放在桌上「林承偉先生,你的情調。」

林承偉一邊碎碎念一邊吃起了早餐,中間時不時微皺著眉喝著拿鐵,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那模樣讓魏文唯忍不住調侃了起來「沒那麼誇張吧,我糖跟牛奶都加雙倍耶。」

林承偉還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撇過頭去說了聲你不懂然後繼續喝著手上那杯臻果拿鐵。

魏文唯笑了下也沒繼續捉弄對方,轉身進了櫃檯開始備料做一些食材的前置備,眼尾餘光看著早已吃完早餐正在跟飲料奮鬥的友人。

這些年一路走來,有很多的事情改變了,也有很多的事情沒變,這讓魏文唯有時總忍不住唏噓感慨又覺得沒什麼必要。

魏文唯盯著擦拭光潔的桌面上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閉上了眼睛。

他總覺得自己還能改變什麼又覺得不行、或是做了也沒有用,像是他為了妻子的夢想辭職開了咖啡店最後兩人卻還是離了婚,雖然結局姑且算是好的,至少咖啡店不賺不賠有一票常客,偶爾還能像這樣跟老友閒嗑牙打發時間。

可他總覺得自己什麼也沒抓住,時間在自己不注意時從指縫中不斷流逝,等到發現時自己感覺卻已經老的拚不動了。

魏文唯扳著指頭算了下,今年他四十五歲,離過一次婚,有一個女兒,一個損的不得了的老朋友,一間如果沒問題可以做到養老的小小咖啡店。

喜歡過幾個人,走的最長的那個緣還是斷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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