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愛恨

開場前十五分鐘，展售會的攤位泰半已經布置完成，也有些作者仍舊在亡羊補牢，人潮零星散落，多是跟自己一樣被夾帶社入的小精靈。顧以東點開手機桌布上的Google Keep，看著上頭標註的攤位號碼，在腦海裡規劃路線。

他有點擔心自己能不能在開場後、人潮聚集前買完所有刊物，人只要一多，他的耐心就很容易售磬。更何況照經驗來說，總有些攤主是開場才販售，或是根本遲到。

心裡想著事，於是顧以東走得很快，直到三樓入口的工讀生要檢查手章時，他才想到自己身後還跟著辰曦。

一轉身，辰曦乖巧地眨眼望著自己，大概是為了跟上速度有點喘，臉頰染上了淡粉色。

這讓顧以東下意識的，有點煩燥。

但他還是堆起笑容，開口詢問：「因為有點趕，可能會一直走來走去，你可以先去四樓看台休息，等等再見面。」

顧以東心想，要是能將人打發走，等買完書就可以說累了直接走掉，或是說訊號不良聯絡不上。

在暑假的同人展售會上，要失聯有一萬種合理的方法。

辰曦卻渾然未覺，只是緩了下氣息就說沒事，繼續跟著顧以東。

見對方這樣，顧以東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輕點頭，就繼續往前走。比起不知何時會告白的未爆彈，他更在乎的還是限量的場購特典。



顧以東的運氣很好，雖然有好幾個作者不是還沒布置完攤位就是只限開場購買，但因為都集中在三樓同區域，所以等他買完一樓跟地下室的商品時，只需要再多跑一趟就大概可以購齊。

這時大會廣播開放入場，人潮漸漸湧入，顧以東抱著一疊份量不輕的刊物有些左右為難，加上還有貼紙或海報等等周邊，擔心會被碰撞折到，正在看有沒有攤位出了只有簡單圖樣的帆布袋，想買來放戰利品。

一旁的辰曦繞呀轉的，終於意識到顧以東可能在找袋子，從包裡拿出了折疊式的隨身袋拆開，遞給顧以東。

上頭印著日式紋樣以及貓咪，是辰怡熙先前去日本自由行時帶回來的紀念品，辰曦找不到地方使用，就一直帶在身上。

顧以東看了一眼袋子，很嶄新乾淨，讓他一瞬間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頓了幾秒，才道謝收下。

也許可能是辰曦的一切不知為何，都太過乾淨，反而讓他更顯煩悶。

辰曦不明白為什麼顧以東的心情忽然肉眼可見的迅速低落，只當是因為開場後人潮開始擁擠的緣故，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用視線偷偷追隨顧以東。

顧以東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麼神經質，深呼吸幾次後就平復了狀態，轉頭望向辰曦：「我等等要去三樓買剛剛沒買到的刊物，你要先去四樓看臺嗎？」

「沒關係。」

一時間，顧以東竟分不出辰曦究竟是聽沒聽懂自己的暗示，噎了下就「嗯。」了一聲，放任辰曦繼續這樣了。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太陽穴，試圖讓自己狀態更好一點。

太過草木皆兵了，況且，辰曦又沒做錯什麼，防備成這樣好像也過於誇張了。

層層建立了幾層圍欄後，顧以東才又冷靜了下來，回到三樓將自己要的刊物一次買齊。

才想著花的時間也不是很久，一低頭望向手錶，才發現也近中午。

每次待在場次，都覺得時間被莫名吞噬個精光。顧以東忽然感到很疲憊，想著真的是上了年紀，隨便做個什麼都能將電量耗光。

辰曦看顧以東安靜下來，不知道能做什麼，從走廊的窗戶往下望，看著臺大的學生在游泳池游泳，默默地選了一個泳道的人在心裡加油。

過了大約兩回合，顧以東才發現辰曦趴在窗上看得認真，也湊了過去。

「你在幹嘛？」

「嗯？」辰曦轉頭，湊巧沒抓好距離，一下看到顧以東放大的臉，愣愣地啊了聲，當機一陣才開口：「看向南你在想事情，我就……看了一下大家游泳。」

「有認識的人？」

「沒有。」

「是嗎？想說看你看得很認真。」

「喔、我是……偷偷在心裡辦了游泳比賽……」

「喔？」顧以東挑眉，等著辰曦說完，一臉要笑不笑的賊樣。

「就是，選一個泳道的人，然後幫他加油，希望可以奪冠……」

「賽馬嗎你？」顧以東忍不住笑了，順手又揉了辰曦的頭，過了幾秒才像是意識到不妥，尷尬地收回了手，乾咳幾聲：「獎品呢？獎品是什麼？」

辰曦歪頭，想了想顧以東在說什麼，後來意識到可能說的是「游泳比賽」的獎品，笑著開口：「碗裝泡麵，而且是冬菜鴨肉湯冬粉。」

顧以東一愣，隨後輕笑出聲，屈指抵著唇忍笑回問：「好爛，為什麼是泡麵？而且還指定口味。」

「喔，因為小時候天氣熱的時候，家裡會帶我跟姐姐去游泳，泳池周圍有個區域是販售部，賣些冰呀泡麵之類的東西，因為家裡沒帶，所以我們都會去買食物，坐在桌椅區吃。」

「聽起來很不錯。」

顧以東闔上眼睛，想像著幼時的辰曦，大概就也是那樣稚嫩無害的樣子，手裡捏著零錢，才剛從泳池裡出來、帽子蛙鏡都沒摘，踏著潮濕的腳印往販賣部走的樣子。

突然就覺得蠻可愛的。

辰曦見顧以東笑了，分享得更認真：「游完泳餓，吃冰不頂餓，可我又不喜歡泡麵的味道，所以都買冬菜鴨肉湯冬粉。」

「泡麵的味道？」

「就、有種──嗯、油味？」辰曦的表情皺得很認真，雙手在空中虛抓了一陣又放下，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惋惜：「要是煮了瀝乾就不太會有，但泡就會有那個味道……」

「我大概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味道，我也不喜歡那味道。」

「真的嗎？」

辰曦嘿嘿笑了兩聲，把臉枕在環起的雙臂中，偷偷開心了一下，才下了結語：「總之，我覺得冬菜鴨肉湯冬粉，是最好吃的泡麵。」

「原來如此，那麼為了謝謝你的社入券，我請你吃冬菜鴨肉湯冬粉泡麵？」

「……」辰曦幽怨地望了眼顧以東，顧以東忍不住發笑。

「好啦，你選間餐廳，我請你，這次不開玩笑。」

辰曦點點頭，手輕輕撫上被顧以東戳了一下的額頭，感覺整個人從那處開始發燙。

啊……我是真的，很喜歡眼前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