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愛恨

因為幾人都是搭捷運出門，辰怡熙提議開酒時，顧以東也答應了，除了年紀最小的顧苡希只能喝果汁外，幾輪喝下來，三人都有些微醺。

顧以東喝酒不上臉，但耳尖會發紅，不知道是不是哪個開關被打開，整個人狀態放鬆得有些不像平常的模樣，明明沒人說話，也能自己一個人笑個不停。

辰曦也喝得有點多了，除了頭疼，更多的是睡意，迷迷糊糊地半睜著眼，最後乾脆撐著下巴看著顧以東。

斑斕的馬賽克彩磚鋪滿了整片牆面，復古風的裝飾海報搭上微黃的照明，使店裡意外有種難以言喻的時代感。

也許是店家本身就小有名氣、又撞上例假日的緣故，不僅店裡客滿，就連外面的候客區都排了十來組客人。

辰曦不禁覺得幸好有記得訂位，不然特地搭車來到這裡要是沒位置，那就算顧以東不覺得怎麼樣，他自己就想殺了自己。

時間點距離散場還有半個多小時，有些尷尬，多等一點辰怡熙跟顧苡希就要收拾完攤位，可以一起吃晚餐，差不多就兩人再多看半本新刊的時間。

顧以東想了想，一來是覺得跟辰曦單獨吃飯還是稍嫌尷尬，另一方面也是想跟辰怡熙親近些，加上自家妹妹也剛好在，就向辰曦提議要不要邀請兩人一起吃晚餐。

辰曦一頓，說著也好，指尖點掉「雙人 晚餐 台北 浪漫」的搜尋頁，重新搜尋食記。

上午逛場的參展者相約吃飯去，而不想排隊又怕擠的人通常都拖過一兩點才來，下午兩點半的場次正巧就是第一波的人潮差不多散去，又漸漸被手背上印泥未乾的參展者填滿的時候。兩人趁著下午人剛少的時候逛了一趟，順帶像賭博般買了些不認識作者的新刊，又在人漸漸多起來時避難至四樓。

顧以東很是滿意，所有他要買的刊物都買齊，且有些之前沒買到的加印既刊也成功入手。工作室傳了私噗，說新刊雖然加印了不少數量，也成功在三點多時售磬緊急加印。這次的參展除卻辰曦之外，可以說是順風順水。

……其實就連辰曦，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問題，就連為難也稱不上。

顧以東讓辰曦想想有沒有想吃什麼，正在等答案時，口袋裡的手機就震了震。

一點開訊息，是顧苡希的哭餓私訊，喊著顧以東沒良心一逛場就直接走掉，放任自己妹妹在攤位上枯竭。

──現在是？我甚至都沒拿你的社入券

開場前十五分鐘，展售會的攤位泰半已經布置完成，也有些作者仍舊在亡羊補牢，人潮零星散落，多是跟自己一樣被夾帶社入的小精靈。顧以東點開手機桌布上的Google Keep，看著上頭標註的攤位號碼，在腦海裡規劃路線。

他有點擔心自己能不能在開場後、人潮聚集前買完所有刊物，人只要一多，他的耐心就很容易售磬。更何況照經驗來說，總有些攤主是開場才販售，或是根本遲到。

心裡想著事，於是顧以東走得很快，直到三樓入口的工讀生要檢查手章時，他才想到自己身後還跟著辰曦。

要完簽名後，辰曦還是收起了那張委屈的表情，順口問了辰怡熙還有沒有別的需要。

畢竟別的不說，要不是有辰怡熙的副券，他也約不到顧以東。這點認知辰曦還是有的。

辰怡熙忙著在新刊上簽名，本想說笑話都看完了，要打發辰曦走，就看見對方懷裡抱著的紙盒。

辰怡熙在攤位上划著手機，就連辰曦來了也就抬眼看下，就繼續忙著破關，把「指使弟弟的姊姊」模樣演了十成十。雖說，辰怡熙在家裡本來就是個小霸王。

辰曦幫辰怡熙帶來的東西是趴娃、饅頭等比較占位置的週邊擺飾。

同人展售會時，社團的攤位一般除了刊物、週邊等商品外，不少攤主也會將喜歡的角色週邊、玩偶帶來一起布置，不少人甚至是週邊比商品還要多，感覺就只是藉著販售的機會，炫耀一下自己投入在角色中的愛，以及金錢。

因為不熟悉的緣故，是顧以東領著辰曦走的，辰曦不怎麼滑手機，一路上為了避免尷尬，顧以東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辰曦聊著。

「向南以前也來過嗎？」

「幾年前來過幾次，但後來因為人多就放棄了，我真的不喜歡排隊。」

展售會當天，辰曦起了個大早，興致沖沖地對著鏡子照了一遍又一遍，確保自己看起來乾淨清新，服裝搭配還是前一天他扯著朋友幫自己選的。

朋友抱著包魷魚絲啃著，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調侃著辰曦：「啊不是說沒有被臉蠱惑？現在都拿怡熙姊的副券去約人了，嘖嘖嘖。」

辰曦臉皮也很厚，絲毫不怕被調侃，單戀的人是金剛不壞之身，把兩條皮帶按身上看了看：「此一時，彼一時，而且我也不是單看臉，你先幫我看哪條皮帶好？」

相對顧以東又開始的自厭，辰曦倒是從成功約到顧以東就天天開心到不行，因為實在看起來太過快樂，還被辰怡熙揍了好幾下。

理由是看著礙眼。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到底要不要順便在跟顧以東逛場時，買自己有追蹤作者的書呢？

為了避免任何一絲身分洩漏的危機，顧以東向來想得很周到，基本上網路認識的人沒幾個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到現在甚至有人以為他是女的只是裝成男性，只有三五個真的熟悉的親友知道顧以東的身分，當然也包括他以顧向南筆名出書的事情。

他點開了天天定時消音但基本不發聲的群組，扔了張貼圖。

──有事請大家幫個忙

辰曦去頭去尾跟辰怡熙報告了顧以東的事情，換來一聲意味深長的哼聲。

「顧以東就是你上次說過那個？」

「嗯……」辰曦低頭，想不起自己說過什麼，只是模糊地應了聲，「參加我的新書對談、我也去參加新書座談會的那個。」

對於他人的愛情，顧以東向來是相當熱心，主要是有種也跟著談了一次戀愛的感覺。

他不討厭戀愛，只是討厭麻煩，所以對於雲端跟著臉紅心跳、緊張出主意這件事感到很開心。

──暮色，我問一下，你喜歡的人是怎麼樣的個性啊？[青蛙思考]

三層架上滿滿堆著顧苡希因為好玩買來的入浴劑，最後都變成顧以東在消耗。

「因為……真的用那個泡澡，感覺好做作喔，所以算了。」這是顧苡希的原話。

擺著也是浪費，顧以東挑了顆動物造型的泡澡球扔了進去，隨意淋浴沖洗了下，才後知後覺地看著滿池泡沫，不知道該怎麼跟自己妹妹開口。

顧以東強撐起精神回到家時，邊將脫下的鞋靠著牆擺整齊，邊稱讚自己的耐受度似乎又高了一些。

顧苡希正窩在沙發中捏著抱枕追劇，聽見開鎖的聲音便往門口望過來，好像鬆了一口氣地接過顧以東在座談會上收到的一袋袋禮物。

「還好嗎？」

辰曦叫醒顧以東的時間抓得很好，開場前二十分鐘，完全有時間讓顧以東先整理儀容。

剛醒來的顧以東還有些恍神，愣愣看了眼辰曦才點頭往洗手間走去。

兩人走到台前時，參加者已經坐滿了位置，還有些零散的人站在會場後。

顧以東起床時盯著半開的窗戶、被吹得鼓起的窗簾，深深嘆了一口氣，翻身將自己再次埋回棉被裡。

然而就連這簡單的舉動都有些做不到，最後只能乾巴巴地盯著天花板上無數的灰白方格，挨個數著，試圖聚攏意識與身體。

自顧以東有記憶以來，就時不時會遭遇所謂的「低潮期」，有時只是單純的全身乏力，不至於什麼也做不到，但也僅止於能夠完成事情而已。

按下存檔鍵又重新確認沒有錯漏字，辰曦才終於將寫到三分之二的長篇寄給編輯，緊張地看了眼時間。

編輯很尊重他，沒要求看大綱也沒抓時間，只說了寫到過半寄給他看，順便討論收尾，結果一下太鬆懈，忘記還有一份稿子在手上，在家人提醒下才想起閉關寫了兩星期，在期限內壓線交稿，差點落入要付違約金的窘境。

好不容易有了空檔，辰曦點開瀏覽器上的快捷列，登入了讓自己鬆懈的最大元兇──噗浪。

見咚咚沒有繼續回應卻改了暱稱，辰曦猜想對方應該是去忙了，就也關了視窗開始工作。

與其他作家相較之下，辰曦覺得自己是相對幸運的，也許是作品的類型、也或許是出道的軌跡。明顯能察覺到自己沒有背負過多的限制與指手畫腳。

而這點對於他來說又尤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