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維俞對甘昱昕第一個印象是那個天天放學跑來接送甘次賢的老母親還有老是買不到午餐的人。

福利社離一年級校舍最近,通常遲了點就會買不到,其實本來中午就有團膳,但是身為青春正盛的高中生,各個放著團膳不吃跑來買福利社也是合情合理。

甘昱昕來得遲,每每都只能買到量最多的飯糰,一個人踱到附近的涼亭坐著啃午餐,這時臉上就沒有什麼表情,可能是因為周圍沒有人的關係。

田維俞總是一邊阻止同學的搶食一邊往甘昱昕的方向望,一碗麵線幾乎要被他攪成麵線糊,香菜葉載浮載沉。

施詮予突然陷入發情熱隔天,甘昱昕掛著黑眼圈晃蕩著往福利社走的時候,被田維俞攔住了。

「給你,整天都只吃飯糰。」

甘昱昕看著那碗大麵羹發愣,過了幾秒才開口。

「我不喜歡吃香菜。」

「那我明天幫你買麵線、不加香菜。」

甘昱昕反射性應了聲好才發現為什麼自己應了明天,況且這個人是誰?藍色的領章應該是一年級,自己認識一年級的人嗎?

一年級自己不是只認識二賢嗎?這人是……

模糊的想了一會,甘昱昕才恍然道「你是二賢的同學。」。

「我叫田維俞。」

說完這句田維俞就算交代了不再吭聲,甘昱昕只能一臉莫名其妙的拎著大麵羹往涼亭走,坐下後看著跟過來還自來熟坐到自己隔壁,把自己盒蓋打開來的田維俞,頓了一會才想起來。

「啊、午餐多少錢?」

田維俞沒有應這句,慢條斯理的把鍋燒意麵的蛋撈起來擱在塑膠蓋上,眼神半垂著。

「你叫什麼名字?」

甘昱昕啊了聲,乖巧地回了句甘昱昕,一臉莫名其妙。

田維俞笑了下,隨即又扯回一張冷清的臉,把塑膠蓋往甘昱昕方向推,「給你吃,你看起來快死了。」。

甘昱昕揩了揩下眼皮有點不好意思,端著笑容撈了一小匙大麵羹,「那你要吃一口大麵羹嗎?」

田維俞嗯了聲沒有接過,往甘昱昕方向湊近了些,直直望著對方。

甘昱昕的手尷尬地頓在空中,收也不是進也不是,最後只能彆扭的餵著田維俞這一小匙大麵羹。

「欸這是怎樣?這麼調戲學長不厚道啊你。」

「我叫田維俞。」

田維俞回頭吃他的鍋燒意麵,聲音有點淡,說不清有什麼言外之意。

有點像甘次賢,甘昱昕一邊吃著麵一邊想,這年頭的小孩怎麼一個個臉都像是糊了水泥,僵的跟什麼一樣。

「我看你每天都搶不到午餐。」

甘昱昕正在心裡腹誹的厲害,恍神頓了兩秒才回神,整個人因為睡不好還有點傻呼呼的,「啊?我嗎?」

伸手一把將田維俞的頭髮揉亂,甘昱昕笑開來,眼角的痣晃眼的厲害「哇謝謝啊,怎麼這麼乖呀,欸我們家二賢要有這麼乖就好了。」

冷不丁地被摸了頭田維俞僵了下,低頭吞了口麵開口「次賢的作業我要怎麼拿給他,給你嗎?」

「行啊,那我放學去找你。」

「昨天是怎麼了?」

「那個……」

甘昱昕的手停了下來,眼神有點遙遠,聲音突然收的很小聲,模糊而遙遠。

「那個人,是二賢的命定之番……」

田維俞還想說些什麼,甘昱昕忽然站了起來,聲音張揚了起來。

「跟童話一樣呢,真厲害,第一次見到,原來真的有啊……」

嚷嚷了一陣甘昱昕又坐回位子上,不發一語地吃著午餐,眼神都暗了下來。

田維俞看了甘昱昕一眼,從包裡拿出盒甜甜圈,隔著紙巾拿了個巧克力口味的遞給對方,眼神很安靜。

巧克力麵糰巧克力內餡、上頭還一層巧克力脆皮,甜得幾乎讓人鎖喉,甘昱昕吃到笑出來,歪頭望著田維俞。

「你人怎麼這麼好,是哪來的食物妖精呀?」

「學長。」

「嗯?」

預備鈴響起,田維俞背包一拎就離開座位,臨走前轉身看著甘昱昕。

「你別難過了。」

甘昱昕愣在原地,手中的大麵羹逐漸沒了熱氣,一個人困惑的不得了。

之後的一陣子兩人都一起吃午餐,說是一起其實也就是坐在隔壁各吃各的,田維俞不怎麼說話,甘昱昕也省得找話題,相處的要熟不熟算是知道卻也稱不上熟稔,甘昱昕至今都不曉得為什麼田維俞天天不落的幫自己買早餐,難道跟施詮予相處久他臉也像個小混混了?

某一天起甘昱昕就不再來福利社了,田維俞等了三天,每一天都任著袋裡的午餐冷掉,一個人看著校舍灰白的牆面,第四天照樣買了兩份午餐,直直往三年級的校舍走過去,一班一班的問過去,最後在三年六班的教室裡看見甘昱昕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

「學弟怎麼啦?找人啊?」

「學姊不好意思,能幫我叫一下甘學長嗎?」

「好啊,甘昱昕!有人找你!」

甘昱昕青白著一張臉往後門走過來,一見著田維俞就一句「抱歉我現在不是很想吃午餐,麻煩你跑一趟了,我去拿錢給你。」

還沒轉身甘昱昕就被田維俞一把扯著往外走,本來是能甩掉的,但甘昱昕這幾天沒睡好本就使不上力,想到讓田維俞白等他幾天又有點愧疚,就隨著他去了。

沒一會,兩人來到了小樹林裡,田維俞看著地上的樹樁開口。

「我第一次看見學長是在這裡,你站得遠遠的望著施詮予學長。」

甘昱昕臉上一白,沒能聽進幾個字,突然覺得眼前人的身影顯得模糊巨大。

「我第一次見α對Ω如此深情,你那麼喜歡施學長為什麼不追求他?甘次賢又不喜歡他。」

「追他?」

甘昱昕笑開來,眼尾的痣閃了下,他抹了把臉聲音有點搖晃。

「我拿什麼追他?我怎麼追他?他是二賢的命定之番,他就算被二賢拒絕也不會要我的,況且他都……」

大概是喊得太大聲,甘昱昕聲音都啞了起來,一雙眼沒哭卻紅得透徹,語尾飄忽,「他都被標記了……」。

「我希望他被標記、他要是被標記我就能放棄了,因為他又不是我的命運,可他被標記了、他那麼痛苦的被標記了,我卻沒有辦法幫助他,我……」

甘昱昕身影垮了下來,縮著肩膀趴在樹樁上哭著,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卻讓田維俞覺得胃都要絞痛起來。

他遠遠看著甘昱昕哭泣,風將樹葉吹得滿樹作響,暑氣的尾巴悶在空氣裡久久不散,襯衫沾著汗黏在背上,甘昱昕的後頸上有兩顆痣並在一起,被領口半遮掩著。

甘昱昕恍惚間好像看到自已與施詮予初遇的那一天。

開學典禮那天他遲到了,在校門口躊躇著要不要進去,而施詮予翻牆縱身躍下,沒紮好的襯衫被風吹得揚起。

後來他才知道開學典禮上的那場騷動,那個惡名昭彰的Ω。

安靜時半垂著眼、睫毛很長,總待在小樹林的樹樁上打發時間,很能打架,甘昱昕不只一次看見施詮予給了挑釁者一個完美的過肩摔,滿臉不屑的冷漠。

總有人說施詮予是塊冰山,鐵達尼撞上都會沉沒,可甘昱昕老覺得施詮予像夏天、像火焰,像一塊耗盡自己也要燃燒的炭火。

他心疼施詮予、心疼對方不需要他的心疼。

他曾如此實誠而坦率的喜歡上那個火光一樣耀眼的Ω。

然後施詮予帶著不屬於自己的標記揚長而去,背影像是在說不用追、又像是說不用你追。

甘昱昕這才發現,自始至終他都只是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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