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有點不能理解為什麼人在半昏迷狀態時體重會如此死沉,我好不容易將楊淑娜半扶半抱到了她家時,人整個喘的不行,看著出來應門的楊淑娜媽媽基本上說不出話。

楊淑娜的媽媽看起來特別年輕,一看就是有在保養的那種類型,明明是在家裡也習慣帶著淡妝,踏著一雙火紅色的高跟鞋。

原來喜好也是會遺傳的,我有點愣愣的想著。

對於一個在深夜將自己爛醉的女兒扶回家的男人,她只是笑笑的告訴我楊淑娜的房間還有說聲辛苦了,讓我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就好像這樣反而比較好。

那溫婉的淡雅氣質,讓我一瞬間無法將她跟楊淑娜口中的媽媽連在一塊。

楊淑娜說,她的媽媽異常的厭惡同性戀,特別歇斯底里那種。

大二上學期的時候楊淑娜交了一個女朋友,是個個性特別直率的學妹,留著一頭烏黑的長髮,後腦勺卻剃了個寸頭,還風騷的在右耳後剃出一個音符。

小小的,好像馬上就能躍起似的。

個性十分潑辣又張揚,也不知道為什麼跟個性不太好的楊淑娜居然能走在一塊,還處的挺好的,我都覺得可能就一輩子了。

如果那一天,楊淑娜的媽媽沒有回家,撞破楊淑娜精心包裝在玻璃紙的謊言的話。

直到那時候楊淑娜鼻青臉腫的來我家避風頭,我才知道原來她從來沒有讓自己的媽媽知道自己是,明明是那麼不能忍的個性,卻還是乖乖地挨揍了,明明是那樣的楊淑娜。

我才明白,在親情之下,人都是脆弱的。

楊淑娜當時沒有什麼哭,沉默地窩在角落玩她的手機,一邊玩一邊斷斷續續的說這些年來她怎麼過的、怎麼活的,怎麼看著自己跟自己越走越遠,怎麼在最後忍住不衝上去跟媽媽撕破臉,可是卻又真的無法忍受再待在家裡面。

她最後還是哭了,在手機終於沒電的時候,整個人,我安靜的拿回來於事無補的插上電源,看著重開機後一片花屏的螢幕,沒有回話。

她縮的小小的,把自己的臉埋進曲起的膝蓋裡,看起來一搖就能散掉一樣,頹然的紅髮披在肩上,看起來說不出的衰敗,幾乎像是死去了一般。

「我好想死。」

楊淑娜的聲音小小聲地,細弱的盪進我的耳裡,我唰的翻了一頁課本,手指在鍵盤上打出我期末的報告,螢幕的光照得我眼睛有點乾。

「我也好想死。」我這樣回了楊淑娜。

「那我們一起去死。」

「不行。」

「為什麼?」

「因為我還有學貸沒有還完,欠錢不還不好。」

「你真是個窮鬼。」

「而妳是千金大小姐。」

「我不是。」

楊淑娜抽了下鼻子,聲音含糊不清:「我不是。」

我按了儲存,轉過身看著楊淑娜開口:「說的好像妳本來就沒有半死不活。」

楊淑娜沒有抬頭也沒有回我,我以為她累了。

當我好不容易打完報告,楊淑娜的聲音才又傳了過來。

「我好想死。」

雖然我們心裡早就死了一次,但是不妨礙我們再死一次。

我伸手把楊淑娜抱起來放到床上,用被子把她裹得嚴實。

「睡吧楊淑娜,睡吧。」

「睡了會怎麼樣。」

「當妳醒了,就會發現明天還是那麼糟,但是至少妳又有力氣了,妳還年輕。」

「說得好像你很老。」

「我心理年齡四捨五入六十五歲,可以可以。」

「你數學真糟。」

「不然怎麼當妳同學,要是我成績好我就不填這所大學。」

「嗯……林治崇。」

「什麼?」

「幸好你數學不好。」

我笑了笑,從櫃子抽出客用的被子,縮在地上睡了。

在回憶裡發愣的太過,突然感覺手指一涼,低頭才發覺楊淑娜從被窩裡伸出手抓著我的。

她看起來半夢半醒,指甲一下一下摳著我的指節,指甲邊緣的指甲油剝落了一些,像是老房子的牆。

楊淑娜總是等指甲油掉了七八成才補塗,我曾問過她為什麼不用去光水先卸乾淨再塗,她說傷指甲。

「那指甲油不傷嗎?」我當時這麼問她。

「光鮮亮麗的東西都無益身心,但是美麗,美麗就有價值。」

我習慣於楊淑娜的顛三倒四,模糊的嗯了一聲。

楊淑娜其實光鮮亮麗,我看著她房裡那架純白色的三角鋼琴這麼想。

但也只是好看而已。

「我討厭男生的手。」

楊淑娜大概醒了,手指輕輕扣著我的,半張臉靠著枕頭蹭了一片妝在白色的枕頭上,看起來特別憔悴。

我回握然後開口:「是喔,為什麼?」

「都是骨頭,感覺馬上就會死掉。」

「妳的手這麼軟,才像是一下就會死掉。」

楊淑娜閉上眼睛唉了幾聲,又往枕頭埋了下,像個孩子似的開口:「啊……我沒有洗澡,真髒,我的床……我的聖域……。」

我打了下不知好歹的楊淑娜,把她往枕頭裡揉,兩人鬧了下。

一陣喧鬧後,我看著楊淑娜,覺得自己聲音從未有過的啞。

「我曾經想過。」

「想過啥?」

「我們要不要交往。」

楊淑娜頓了下突然笑了起來,我在高分貝的笑聲中突然也覺得荒謬,兩人就這樣撕心裂肺的笑了一陣。

她撐起半個身體往我靠近,我沒有移動。

楊淑娜在我唇上落下一個吻。

「可是,林治崇,那不是戀愛,那只是逃避而已,逃避只會讓人痛苦,如果你還會渴望。」

我定定看著楊淑娜,莫名一陣難受,趴在床上哭了。

突然想起好像有人說過,若是要踏入地獄就要捨棄一切希望,我既無法擁有希望卻又不想要墜落,卻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好長的一段生命要活。

可能少年總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就算只是求而不得自作多情的單戀,也能在心上烙下太大的疤。

等我哭完楊淑娜已經睡了,我手機螢幕微微亮著,她傳訊息告訴我客房在哪裡可以去睡,我抹了把臉遲來的覺得有點丟臉,最近可能一堆事擠在一塊情緒有點超負荷,所以失控了。

走到浴室我打算先洗把臉,卻看見自己嘴角帶著一抹紅,楊淑娜印上去的。

我忽然感到很噁心,卻不知道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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