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看著高聳的城牆,呼出口霧氣向小窗遞了請願信。警衛兵僅僅掃過一眼就擺手讓白禹進了門,關中每個人帽沿都壓得很低,露出的鼻尖寒得發紅乾裂。

駐紮隊長迎上來,有些不耐讓白禹跟上。因著氣候寒冷潮濕,北防的軍營築得特別厚實,防風禦寒,一眼看上去又陰又沉,牆上全是凝結的水珠,寒風像刀一樣呼嘯割裂皮膚。

白禹略略縮進衣領,瞇起眼睛環視周遭,卻沒見到想見的人,腳步一頓就被隊長喊了聲跟上。


*


剛結業的普通哨兵,沒戰績也沒特長,精神體能力不錯,卻顯得過於溫吞無法傷人,還被塔退了件。隊長敲著資料思索著,巨蟒從桌上盤下,直起上身注視著白禹,豎瞳閃著光。

「你想幹什麼?」隊長抬眼,懷疑的眼神埋在層層疊疊的皺紋中,呼出的霧氣帶著濃濃質疑。

好不容易退了役的新兵,自請來北防的機率基本是零,誰都想當英雄但沒人想吃苦,被前線哨兵看上從塔裡帶來就算了,明明沒事卻閒著來申請……

事出必有因,隊長不相信資料上填寫的「想為國報效」。要他說,一定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垃圾原因,而這些小年輕們一個比一個還要天真,「禹族的小子,說實話。」

白禹深吸口氣,感覺冷空氣幾乎要撕裂自己的肺泡,才輕輕開口,「我想幫忙。」

隊長嗤笑著翻了翻資料,往後躺在椅背上把抽屜中的請願信扔到白禹眼前,「真有能耐啊。」

白禹沒有動,低頭看著散落一地的信件。紙張新舊交雜,染著斑駁血跡,字字句句都是想離開北防。

「幫忙?好有勇氣,我這裡天天收到想調區的請願信,還是第一次收到想來送死的,但我們這裡雖然缺人,也不是誰都收,回去吧。」

「我能幫上忙的。」

「你說能就能啊?這麼厲害怎麼不直接滅了北國呢?」隊長低頭笑著,喉音很重,像是真的被逗樂了,精神體的巨蟒僅僅掃了白禹一眼就又盤回隊長身上。

白禹就這麼被晾在一旁。駐紮隊長用自己缺了節的食指逗弄著巨蟒,一絲目光也沒分給角落孤零零的身影。

禹族的小子。白禹很清楚,隊長話語中的含意,能進到關中只因著他的身份,禹族不僅珍稀、又特別,備受另眼看待。

但僅僅這樣是不夠的。

這讓白禹有些喪氣,卻僅敢繼續這麼死耗著,希望隊長能留下自己。曾經他也為禹族的特別感到煩悶,甚至不願意被人察覺或利用,卻從未想到有一天會希望能更特別一點,至少特別到足以留在唐佑辛身邊。

又過了一會,駐紮隊長正準備要起身巡邏順便趕人,就見門口來了名哨兵,說著出事了。

一般固定沿著山稜上去到哨點巡查,替換哨兵時順便確定精神圖景有沒有被污染或入侵,有的話當場處置避免入營出了問題。

哨點被北國安了炸彈,不大,正巧夠引起一場雪崩,整隊人直接被淹沒。好巧不巧,今天領隊的是首席,而對方帶了一整隊精良的嚮導。

唯一受過嚮導訓練可以對抗的唐佑辛被埋在了雪下,派去救援跟逃過一劫的哨兵們,精神體全都死了,圖景崩毀。



要不是正面對上嚮導,再怎麼厲害的哨兵都往往落於下風,這也是為什麼對於北國總是難攻不下。

關於哨兵嚮導,曾有句俗話是這麼說的,「南哨兵北嚮導」,說的是轉化成哨兵的人南方多、而嚮導向來都是北方居多。也因此,北國雖然在戰力上因為缺乏哨兵而顯得不足,總無法擴展邊疆,但足夠多的嚮導,總讓這種纏綿的戰線陷入苦鬥。

這些年沒一個哨兵是在北防死去的,無一例外都是精神圖景崩毀,不是瘋了,就是成了空殼。



駐紮隊長氣得當場砸了手上的杯子,鐵製的厚杯深深凹陷下去,破口大罵:「都幹什麼去了?唐佑辛才離開這裡多久?一個哨站多少人,都讓人摸進去安了炸彈,要不要下次直接乾脆邀請北國那些嚮導進來滅了我們整個營區?」

報信的哨兵也很慌亂,又急又害怕紅著眼,雙手都是凍紅的傷口,臉上全是擦傷,「人抓到了,53期上個月在池邊昏迷被發現救回的那名哨兵,原來精神圖景早就被下了暗示……」

「現在山都被炸了,是誰做的有差嗎?問題是哨點現在狀況怎麼樣?唐佑辛救出來了沒有!他可是我們哨營裡面唯一一個嚮導!他一個抵你們一個小隊你到底懂不懂!」

白禹聽得雲裡霧裡不明所以,只聽懂唐佑辛出事了,整個人像是被風雪凍在原地。

駐紮隊長沒時間理會自顧自受打擊的白禹,一聽見唐佑辛剛被挖出送了回來,就趕著去看狀況。

營裡慌亂的程度讓白禹輕而易舉地溜進了唐佑辛被暫放的小間,也多虧每個人都因為天氣包得嚴實,一時也沒人發現白禹不是隊裡的人。

唐佑辛躺在床上,上衣被剪開來包紮傷口,看上去不是太嚴重。但誰都知道,最危險的從來就不是身上的傷口,而且哨兵向來岌岌可危的精神圖景。

不知為何,白禹忽然想到隊長說的那句,唐佑辛是唯一一個嚮導。但怎麼可能呢?領口上的哨兵章明明如此顯眼,貨真價實的首席的專屬紋樣與雕刻。

白禹沒有細思,讓銀狼壓低身子靠近唐佑辛,一下進入了對方的精神圖景。

北狐窩在溪流旁一小簇草叢,傷痕累累,察覺銀狼的來到微微抬起上身,掃了眼就又趴下了。

『回去。』

白禹一愣,那聲音聽來很像唐佑辛,卻更顯稚嫩。才忽然意識到,那是因為糖糖願意說,而禹姆願意聽,所以他們有了連結。

『白禹、禹姆,你們回去,不要來這裡。』糖糖的聲音很弱,卻還是一字一句唸得清晰,態度踩得疏離又堅定。

禹姆不高興了,踏近對方頂了頂北狐的頭頂,『不聽你,你這麼任性又驕傲,為什麼要理你。』

北狐窩回了尾巴,一副不管不顧的模樣,『反正你們就回去,這裡不需要你們。』

『到底什麼意思?你難道沒有話要對我說嗎?我才剛來你就這個態度?』

『已經沒有了,』糖糖眨了眨眼睛,往後望了眼正在崩毀的懸崖,『精神圖景都要崩潰了,還有什麼可以說的,你們回去吧。』

禹姆沉默了一秒,低頭咬起糖糖的後頸,一把將北狐甩到自己背上,趁著對方還沒回過神來,前腳扒鬆了糖糖護著的一小簇草叢,離開了唐佑辛的圖景。

如果他沒猜錯,這就是唐佑辛的「核心」。

就算猜錯了。禹姆看了眼迅速崩毀的圖景,嗤了聲,那也只是提早面對死亡而已。

反正終歸一死,不如賭一把。

*


非命定戀愛與雙塔中,南北哨兵嚮導數量正好相反。

因為非命定的時間點落在雙塔的百來年前,中間因著氣候變遷與戰爭落定,讓原本常出哨兵的南方漸漸轉化出了更多嚮導,而北方開始轉化出大量哨兵。

於是到了雙塔,就成了南嚮導北哨兵。

算是可有可無的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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