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許鋒就必須要去處理塔長的事務,也不知是湊巧不湊巧,這樣一忙又到了深夜,回房時窗外的月亮都斜得幾乎要看不見。
許鋒沖澡後輕手輕腳靠近床邊,想說不要吵到王祐宓,卻在經過對方的床時,被一把抱回床上。
許鋒愣了下,就著調整了姿勢,有些睏地開口:「你還沒睡啊?」
王祐宓打了個呵欠,自從來到北塔後,幾乎天天早睡早起,這樣撐著不睡真的有些疲倦。
「我有事想問你。」
許鋒伸手揩了揩王祐宓的眼角,哄人似地放輕了聲音:「等明天?你看起來很睏。」
這樣被撫摸,精神一鬆懈下來,王祐宓眨了眨眼差點就睡著,有些不滿地收緊手臂,抱怨的聲音都帶有鼻音:「就今天。」
許鋒有些無奈的笑了下,想著應該是稍早的事,本想繞過去的,但看來是無法輕易解決。
「嗯,你想說些什麼?」
「我想知道,你是在為了什麼而……不高興?」
許鋒笑開來,有些無奈,本想說些沒有,過陣子就好了之類的話,但又忽然覺得,對應一個實誠的人,好像也必須坦承。
「我只是覺得,自己怎麼就這麼糟糕呢?我殺了這麼多的人,有意無意的,每個人卻像是從地獄裡爬回來告訴我一樣……」
王祐宓伸手拍上許鋒的臉,止住了對方的話,也壓得有些變形,讓這略顯沉悶的對話,輕鬆了些許。
「許鋒。」王祐宓笑笑的,聲音卻乾啞到不行,讓許鋒聽上去甚至覺得,好向對方才是更難過的那一個。
「你是個很好的軍人,你做了在那個時候、那個位置,你應該做的事。」
「是我沒有做好。」
「我應該要好好臥底、而不是被抓到。」
「然後因傷退回後援,從此再也沒有上戰場。」
「對呀,以數量來說,我殺的人,確實比你少得多。」
「那不代表,我就比你善良。」
「你知道嗎?要讓哨兵殺人,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十歲的哨兵,經過幾個月的訓練,很輕易就能殺了毫無防備的人。」
「我這樣看著,就能想出超過十個,讓你當場死亡的手法。」
「可是,我沒有辦法做到。」
「那不是因為善良,只是懦弱。」
「那是戰爭,許鋒。」
「我不殺人,別人就必須要去做,我不想受傷,他人就會受傷。」
「若要說唐佑辛是誰的地獄,那也是我的。」
王祐宓輕咬著下唇,勉力維持微笑,卻還是徒勞無功,最後嘆了口氣,淚水從眼角滑落。
「我不是你想得那樣,那麼好的人。」
「你也不是,你想得那麼壞的人。」
「你只是很努力的活著。」
「許鋒,戰爭結束了,當然,也有可能再起,但現在已經結束了,我們先不管這些……」
「現在,我在這裡。」
王祐宓扣上許鋒後腦,將人按在自己胸口,頓了很久,才說出下一句。
「你只要記得,我是你的哨兵,而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裡。」
王祐宓笑了笑,在許鋒頭頂蹭了蹭,有些自嘲:「我現在終於知道,當時為什麼你那麼難過了……」
「我是你的哨兵,所以我想幫助你,但真的好難,我很難理解這些心情。」
「但是我會努力,許鋒,我會努力弄懂,所以不要這樣自己難過。」
許鋒收緊雙臂,感覺對方的胸口濕得一蹋糊塗,他好像很久沒這樣了。
沒有被允許,可以這麼軟弱。
他的害怕與悲傷,好像被一點一點地捧了起來,移走了一半,再共享對方的一半。
也許這就是伴侶、之所以稱為伴侶的原因。
許鋒笑了笑,仰頭吻上王祐宓,輕聲說出謝謝。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曾聽過的一個故事,在一座叫奧美拉的城市裡,有著眾人皆知的黑暗,犧牲一個無辜的孩童,換取全城的幸福。
每個人都難以承受,於是最後有些人繼續住在奧美拉,而有些人離開了,沒有人知道離開奧美拉的人,最後怎麼樣了。
也許就是這樣吧,無論是離開奧美拉的人、或是留下的,心中都背負著奧美拉。
是啊,我們都受傷了,戰爭會結束,但戰場不會終結,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結束。
我們的心裡,都有一座無法終結的戰場,那是專屬自己的地獄,它在擁抱時會消失、親吻時會消失、說愛的時候會消失。
但它會回來,而且很容易回來。
我們都要學會,與它共存。
許鋒拉過王祐宓,將自己的唇,印上了對方的。
多好啊,能夠在歷經一切後,遇見了你,遇見傷痕累累的你、遇見疼痛不已的自己。
這樣的不完美,反而成了最美的一件事情。
我們沒能在最好的時刻、遇見最好的彼此,所以我想這不是一段最完美的戀情。
然而這不代表,我們無法達成那樣好的未來。
我不夠完美,而你也是,所以我想正因如此,才可以成為比原本更好的人。
只要在你身邊的話,只要你在身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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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故事真的是個故事,叫《離開奧美拉城的人》,我覺得像是寓言的感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解讀,而這個版本,是我的解讀。
他們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週四休息一天,而後下周開始連載非命定戀愛-昂揚篇。
- May 12 Tue 2020 22:25
非命定戀愛【蜂蜜】Ch.2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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