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怡熙剛交稿,才想繞去廚房想看看冰箱有什麼可以偷吃的點心,就見辰曦抱著台筆電,也不曉得在打些什麼,桌上還散著一些紙張,鉛筆藍紅筆劃過的痕跡深深淺淺,有時辰怡熙都好奇辰曦是怎麼從這些地獄繪卷般的圖樣中,找到自己的故事劇情。

當初挑筆電時,辰曦選了按鍵做得比較深一些的機型,說是打起來比較有手感,但就辰怡熙來說,就只是吵。

辰曦專心起來敲字時,像是在彈鋼琴,手腕微微提著,食指快速地落在鍵帽上,看都不看鍵盤一眼,不間斷的答答聲有些像是夏日午後的雷陣雨,帶著節奏與氣泡感,文字像雨滴一樣落在了Word的空白頁面。

故事蔓生滋長,像是本就合該那樣一般。

有時辰怡熙不禁覺得,小說家有時跟魔法師一樣,同樣的文字,怎麼就更抓人了?怎麼就更感動了?

稍微調動了下順序,為什麼就突然從句刺耳的正義,化成微涼的秋雨,往後遇到相似情節時,都還忍不住憶起。

可是這些,辰怡熙是不會說的,畢竟有些行為,由家人來做有些矯情。



冰箱裡只有大福蛋糕跟提拉米蘇,想著會掉粉長螞蟻,加上又不好清理,最後辰怡熙的腳步在自己房門口繞了個彎,停在辰曦旁邊坐下了。

「你在寫什麼?暮色的文還是辰曦的?」

辰曦左手按下儲存的快捷鍵,神色怪異地僵了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是不知從何說起。

「嗯……都不是……」

「都不是?你要創小帳了?那也不用特地寫新文吧,就偽裝路人吧。」

「……我之前說過,有一個聊得很來的創作者,叫做咚咚的。」

「嗯嗯,我知道,送了你噗幣大禮包的小可愛,嘖,我怎麼都沒有,都是一堆路過的看客。」

「我也將向南的事情,拿來跟他商量了,他給了我蠻多實用的建議……」

「那很好啊,跟你現在突然在寫小說有什麼關係?」

「我不好意思說太多資訊,就說了我們是社團前後輩,然後,上次他鼓勵我約向南出去,我還不好意思約,又覺得他這麼認真給意見不回應很失禮,就假裝我成功約了人去逛展……」

辰怡熙挑眉看著頭越來越低的辰曦,不知道能說些什麼,隨手拿了桌上的草稿紙,雖然字跡有些潦草,卻能依稀看出些眼熟的店名。

雖然是自家弟弟,但辰怡熙有時也覺得辰曦是真的怪,怎麼會三次元戀愛都還談得一蹋糊塗,就給自己跟對方捏了個設定,還虛構了整個背景架構跟劇情,活生生從原創走成了夢男子。

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一來實在是太怪,不知從何給起意見比較好,再來就是他也有點好奇,辰曦會怎麼搞砸這整件事情。

最後辰怡熙只是三兩口吃完手上的大福,拍拍辰曦的肩膀說了句「你加油」,就華麗轉身回房睡午覺去了。

辰曦從辰怡熙的反應中讀出了一絲無言以對,但事已至此,他也不知該如何收尾,只好且戰且走。

況且,他在虛構這不存在的約會行程時,起初雖覺得有些尷尬,寫著寫著,卻也找到了另一種趣味。

畢竟顧以東大了自己整整十歲,這幾乎代表無論怎麼樣,兩人都無法在校園碰面。

要是他再年長一些、要是顧以東再年輕一點,要是兩人湊巧填上了一間大學,而真的進了同樣的社團……

顧以東說過,有一任男友就是在學餐時遇到的,那是不是兩人有機會,在課程結束後,巧遇在學餐?

餐廳人多擁擠有時要併桌,都見到眼熟的人,那樣重表面禮儀的顧以東,加上又是學長身分,一定會順口問一句「那要不要一起坐」,至於是不是真想一起坐,那倒可能另當別論,可是自己肯定會裝作聽不懂地接受顧以東的「美意」。

都一起用餐了,也不能就乾坐著吃飯,總要聊聊天破冰,這樣一來二去,雖然不能同班,也能跟這個看上去有些難親近的學長稍稍拉近關係。

共同話題要是聊到社課,就可以旁敲側擊地詢問著社團一些聚會對方參不參加,倘若一猶豫,感覺就能稍稍賴皮地求著顧以東一起,說自己人生地不熟,高中同學裡也沒幾個人一起升上來,孤單寂寞需要人照護。

畢竟,顧以東是不是真的心軟不確定,但確實吃軟不吃硬,多說個兩句就能改變心意,只要沒踩到底線就一切安好。

光這樣想著,就感覺胸口一陣泛酸的甜。

甜的是想像裡,怎麼看兩人都是小說裡最常見的主角屬性,從相識相遇到墜入愛河,就算搭上誤會跟釋懷,大概也就十萬字左右出頭。

酸的是,一回到現實卻恰好相反,他跟顧以東,總是自己用盡全力才找出一絲關聯,打了一張牌就不知下一張要出些什麼,對方又經驗老道深怕被看破手腳,最後只剩狼狽。

而最為好笑的是,就連在虛構的小說裡,他都想像不出顧以東說出喜歡自己的樣子。好像他的戀愛,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場悲劇。

最後也只能自嘲地想著,畢竟也不能一直騙著咚咚,差不多再來回聊個幾次,故事就該收尾了,謝謝他認真的建議,然後收穫一波不屬於自己的安慰,再想想之後要怎麼辦吧。

好不容易理清思緒,小說也差不多打完了,辰曦眨了眨眼按下存檔,忽然感到有些脫力。

他沒想過自己有天會寫戀愛小說,而且是以自己為藍本,更別說這篇不會發表的小說,從一開始就直直往悲劇鋪路。

要是回到當年,跟剛投稿文學獎的自己說這件事,辰曦保證會覺得未來的自己瘋了。

螢幕進入休眠模式暗下來,辰曦楞楞望著黑屏中的倒影,想著自己真的是瘋了。

竟還想著,都說夢跟現實是相反的,那麼小說裡的自己既然戀愛失敗,那麼作為補償,能不能讓顧以東,真的喜歡上自己呢?

才想完,就把自己砸進沙發上的抱枕堆裡無聲哀號,看著自己桌上的草稿紙,覺得一切都很荒唐。

真的是瘋了,他一個連大考時都不吃粽子包子,只把這些說法當作心理安慰來看的人,竟第一次起了些求神拜佛的念頭。

要是真有神,一定也會覺得很無奈吧?

辰曦乾笑幾聲,就著整理好的劇情,跟咚咚回報了自己的「約會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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