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愛恨

我按著漲痛的腦袋起床，躺在床上哼著，昨晚喝的太多讓我的頭疼得厲害。

從孜威手中接過了一杯剛泡好的巧克力牛奶，怕燙的啜了一小口，香甜柔軟的味道在舌頭上擴散開來。

我看了眼捂的發紅的指尖，放下了杯子看向孜威，淡淡的笑了，手摸向床頭櫃的手機，切到了相機的圖片庫。

「孜威，我們需要聊聊。」

孜威愣了下，乖巧的坐在我身旁，床微微的沉了下去有點傾斜，我視線慢慢的、像要把他刻在眼底一樣的注視著他。

他的髮色是不是又換了？還是又褪色了？耳環是有增無減還是拆了？不記得了…身材變得結實了，手上有幾個針扎出的傷口，胸腹帶著晨浴過的水滴閃著，年輕、耀眼。

我看回了他疑惑但乖順的眼睛，黑的那麼溫潤，小動物一樣的純良乾淨透徹。

「孜威，為什麼拒絕了那個工作室的邀約？你不想去法國嗎？」

他頓了一下，有點尷尬，像是被抓到把柄的孩子一樣

「啊…那個、你知道了啊…」

「為什麼？」

他扯過了我的手，無比真誠的看著我。

「我不想離開你，昱斌。」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戀人，所以在這應該要感動的場景我只是覺得很冷，微微皺起了眉毛。

身為他的長輩、身為他的戀人，我這時候最應該說的話…

不要為了我耽擱你的前程？

不行，這聽起來太正式了，說不准他會感動到真的不出台灣。

要狠一點、殘酷一點、讓他可以臉色刷白的那種，我蒐集了那麼多資料不就是為了等待這時候嗎？冷靜點，昱斌，這不是心動的時候。

我吸了口氣，垂下了眼睛「不要拿我當藉口。」

孜威的表情如想像中的僵了下，慌張的解釋「我沒有，我是真的…」

「不要做這種事，我受不起。」

「我是自己…」

「這不過是你的自我滿足而已，我又沒有叫你這麼做，到時回頭你又會怪我。」

「我不會的、那種事情…」

「機運可遇不可求，就算現在沒有、總有時候想起來會在你胸口平添疙瘩，我才不想擔這份罪過。」

「你為什麼要這樣講…昱斌？」

孜威頓了下，皺著鼻子有點鬧脾氣。

「我明明這麼喜歡你…我們不是在交往嗎？」

「喔，是嗎？」

我抽回了手，淡淡的看著他的眼睛，要是沒有直視反而更麻煩。

「我們也是可以分手的。」

他臉色難看了下，過來拉住我的手臂，整個人有點激動。

「分手？為什麼？就因為這樣…欸昱斌，你開玩笑的吧？」

「不，我是認真的。」

「等等，我不懂，我做了什麼，就只是因為這個原因，昱斌…啊、你在為了昨天的事情生氣嗎？對不起，我不該那麼突然吻你。」

我看著他緊抓著的手臂，感覺有點疼，閉上了我的眼睛。

「孜威，你知道的吧，昨天人群裡有我的學生。」

他臉色白了白，我就知道，孩子。

「抱歉…我不知道你會這麼生氣，我下次…」

「沒有下次了，孜威，我厭煩你了。」

「…我哪裡讓你厭煩了？」他抽了下鼻子，整個眼眶都紅了。

我頓了下，感覺剛準備好的台詞又全部卡在喉嚨裡，然後又吸了口氣壓回那難受的心情。

這不是該心疼的時候。

「孜威…」

我伸出手撫摸他的臉，滑過那讓我眷戀不已的臉，停在了他的脖子，點了點交界處。

「你知道嗎？你這裡，有個吻痕。」

他臉色又慘白了幾分「不是這樣的…」

「誰？嗯…」我滑了下手機「你現在工作室的Vita？Tina？還是男的？昨天的酒保？」

「啊、是Rose吧，她的長相是你喜歡的型。」

孜威慌了下「不是、我們沒有…」

「我不是問你做到哪個地步，擁抱也好親吻也好，我都不在意…我就問一句，誰？」

「Rose…」

果然，我笑了下，Bingo！是這個太好了，其實也只是隨口猜的，不過正好。

「那正好啊，你就跟她在一起吧，感覺漂亮又溫柔，還跟你一樣被邀請去同一個展覽。」

「不、不是，昱斌你聽我說，你相信我。」

「孜威啊…我的相信又不是半價出售的廉價品，你以為口口聲聲喊個幾句當口號就可以嗎？要讓我相信也拿個依據吧？」

「昱斌，你不能…你就不能像我相信你一樣的相信我嗎？」

孜威垂著眉毛，無辜的望著我，我手臂被他抓的生疼。

我深呼吸壓回那句我相信，還有胃裡翻攪上來的噁心感，宿醉時真不適合談判。

「孜威，你不是相信我，你是相信你自己。」

「什麼？」

「因為你很有本錢揮霍，而我沒有，就連易旭在酒吧一站都還有人會搭訕，但是我除了你什麼都沒有，你只要說句相信我然後就可以跑去外面撒野，反正就算你哪天不再回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孜威，那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我膩了。」

我對上他的眼睛，他的表情滿是震驚跟不信。

「我又不是你的所有物，孜威，不要護著我顧著我用奇怪的方式寵，也不要幼稚的在我身上標記號，我也是個男人，然而你好像一直沒有發現這件事情。」

「我沒有…」

「你只用自己喜歡的方式談戀愛，自以為是的投入、又做些自我滿足的行為…」

我吻上了他的唇，那溫度一瞬間差點讓我崩盤。

「等你走出房門，我們之間，就結束吧。」

孜威快速的拿了東西奪門而出，我看著被關上的房門乾笑了下，我知道你不會回頭，我知道的。

因為你是我喜歡的那個能捨能得、知所進退的孩子，之前會執著是還沒追到我，然而我知道的，你為著那女孩即使哭了再悽慘，也不會去要求複合。

你不是個能丟臉的人。

當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我哽了聲，抹了下沒有眼淚的眼角，把自己埋回棉被裡。

我在說謊，我絲毫不在乎這些事情，我只是隨便找個藉口吵架而已。

明明分手的目的達到了，胸口卻堵著一團難受的情緒，我不就是為了要跟孜威斷的乾淨才這樣做的嗎？

早在他畢業時我就應該識相的跟他分手，而不應該拖著的，我們之間不能夠持續下去的，我明明知道的。

眼前閃過了孜威笑著輕喚我名字的臉，還有那烏黑的眼睛。

如果我們都還年輕、如果我跟你一般年輕，我們或許就能一起成長前進，然而我已經不行了，再怎麼走都會被拋在這裡，我的世界只有這間房間，而你有外面一整片天空等你去開拓，而我們之間小小的交界就是我的全世界。

我不能。

所以我只能趁你對我仍有眷戀時，割捨掉我們之間的連繫，這樣你才能夠走得更遠，我也才能原諒自己沒有把你拖累。

這有什麼呢？我能用上半輩子為一個失戀念念不忘，就能用下半輩子來療癒另一個傷口。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我喜歡你迎風飛翔的模樣。

雖然我曾覺得幸福是能做你降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