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蘭坐在窗台上慵懶的抽著薄荷淡菸,白皙的脖頸曳拉著漂亮的曲線,陽光從背後將她描摹的很耀眼。
很漂亮的人,這是我見到妳的第一感想。
我覺得妳很漂亮,雖然在我提著沉重的行李箱遷入宿舍時就有人耳提面命的告訴我妳是一個婊子,他們嗤之以鼻的這麼說,用那種我很習以為常的瞧不起,以及語帶奚落的關心。
『妳最好,不要靠近那個婊子,那樣對妳比較好。』
婊子,漂亮的婊子。
我看著妳轉了過來,長長的眼睫扇了下,笑彎了一雙閃著波光的黑眸。
「妳好,我是大四的林蘭,請多多指教」
我突然發現這個叫林蘭的學姊笑起來有臥蠶,帶著一點點的稚氣或是算計,我不是很懂,因為我從沒有遇過這麼好看的人。
林蘭看著我身旁的宿舍幹部一副故意不想理會她的既厭惡又明顯的態度,輕輕的笑了下,然後望向窗外繼續抽她沒抽完的煙。
我跟著幹部的指示清理房間並且整理自己雜亂的行李,這間大學的宿舍費是有名的貴,理所當然的寢具相較比較好,雙人房裡面劃分成左右兩半,書桌的上面是床,樓梯不是鐵桿狀的而是梯櫃,淡淡的木頭香還有質樸的顏色讓我很喜歡。
…雖然現在房間裡飄散著菸味。
「林蘭妳能不能不要抽菸,這裡可不是妳一個人的房間!」幹部有點生氣了,用力的將抹布扔到桌上,一絲不苟的馬尾晃動著。
…那可是我的床位啊,我看著那滴濺到我身上的抹布水一語不發,林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幹部,笑了。
很漂亮。
「我可以抽嗎?」
我點了點頭,找回自己遲疑的舌頭「我叫做舒蓓欣,林蘭學姊。」
妳瞇了瞇眼,然後輕輕的點了頭。
「妳好啊蓓欣,叫我林蘭就好」
她勾著腳坐在窗台上,肢體柔軟又細長,那時的光景被陽光烙在了我的眼底,往後我再也沒有忘記,那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至少對我而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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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了解我的室友,也沒有太多機會,大一新生的課業總是特別的忙碌而莫名,而林蘭也總是很神秘,當我們對到眼時會輕輕的點頭示意,僅此而已。
「妳的報告,打的很糟,邏輯完全不對。」她站在我的書桌前看了下我的筆電。
我剛從浴室出來,還擦著半乾的頭髮,她食指比著螢幕轉過來對我微笑。
「要我教妳嗎?但是妳要借我乳液,門禁了不能出宿舍。」
後來我發現她很聰明,不但是系上的第一名還長年得獎金,這對於大學生來說很不容易,大家幾乎都是微微洩了氣的玩具,越來越對逼進自己的現實徬徨而無從努力。
但是她的風評真是糟的不可思議,"那個林蘭"是提起她的起手式,"她是一個婊子"或是相似的詞語則是一個結尾,一個漂亮的、年輕的、聰明的、愛微笑的女孩會有這樣的評價真的很不可思議,不過我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林蘭有個小小的鬧鐘每天會在固定的時間響起,然後從抽屜拿出一盒藥,按出、吞下,然後像沒事一樣的繼續做事情,周而復始周而復始,我以為她生了病或是什麼的。
「呃…林蘭」我從床上探出頭,看著正在做論文的林蘭
「什麼?」
「妳為什麼每天都要吃藥啊?過敏?」
「那是避孕藥」林蘭轉過來仰望床上的我
「我是做援交的,也就是性交易」她笑了起來,稍微拉了下領口
我一瞬間喉嚨像哽了什麼一樣的脹痛了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林蘭細緻的鎖骨上佈滿吻痕,深深淺淺,隱沒進衣服中。
「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情?」我鬆鬆的抓著床單看著林蘭。
「哪種事情?」
「為什麼要做援交?妳不是還可以做其他的打工嗎?為什麼要選擇這個?」
「為什麼不行?很輕鬆又可以賺錢」
「那樣…那樣不好…不珍惜自己」
「哪裡不珍惜自己了,我」林蘭看著我,但是她沒有笑出臥蠶,雖然在微笑眼睛卻沒有波光。
「可能會得性病…身體也會都是那種…痕跡,糟蹋自己」
「網球選手也會得網球肘,妳做設計上次也畫到手腕發炎,廚師還有可能燙傷呢…不過是生個病就糟蹋自己了?」
「妳那麼年輕那麼漂亮那麼聰明,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做,不一定要選擇做這個…」
「就是因為我年輕漂亮才做這個啊蓓欣,選擇權在我身上吧」
「可是…」
「蓓欣,妳很正直」林蘭看著我,已經沒有在笑了
「但是不要把妳的正直套在我身上」
林蘭拿起了備用手機掃了一眼,換了身衣服就出去了,我看著她的背影,突然知道為什麼她有兩隻手機,為什麼有時穿著會特別暴露,突然知道為什麼大家都用那種眼光看她。
我想起來幹部對我說的那句話。
「她呀,就是個婊子,來者不拒的」
可是我覺得她很漂亮,而且還蠻喜歡她的,我很膚淺,大概沒有林蘭說的那麼正直,她還比我坦率。
她說她用錢就可以買得到,但是我卻只敢說自己只有愛,那種連我自己都摸不著頭緒的東西。
我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卻只想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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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林蘭越來越相敬如賓,情理之間的事情,我本來就跟她沒有那麼熟稔,現在才要試著跟一個年級和系別都不同的人當朋友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所以我開始觀察林蘭這個人,如果對她多一些瞭解也許就能打好關係,我是這麼想的。
跟她說話一定會回應,但是不會主動搭理。
很常帶著禮物回房間,誰送的無從判別起。
打電腦時會微微向右斜著肩膀,所以右手打的特別遲疑。
洗完澡後會披著半長不短的黑髮不管,卻會細心的用酒精消毒擦乾左邊的耳洞,然後帶上一枚黑色的耳鑽。
偶爾會有幾天不接工作,不是生理期的原因,如果沒課就坐在宿舍裡發呆,全罩式的耳機總是沒有插好,大概是隨便點一部電視劇然後播放,眼神空洞的望著螢幕不知道在想什麼,電腦的聲音調得很小從背後低低的傳來,讓我的脊椎一陣陣的快要麻痺。
那幾天她特別容易說夢話,這沒什麼,我熬夜或有壓力時也會,可是林蘭像是在做噩夢,我有次偷偷的爬上梯櫃在最上階偷看,林蘭滿身大汗的抓著床單把自己埋在棉被裡,渾身上下都是汗的在道歉。
我看著她捲起的睡衣下布滿細汗和吻痕咬痕的皮膚、用力蜷曲著的肢體,突然很想把她搖醒問她是在跟誰道歉,但是我沒有,我只是靜靜看了一夜,然後差點搞砸了隔天的期中考。
然後她很愛微笑,每次林蘭一笑我就好想捧著她的臉親吻她那鼓鼓的臥蠶,親吻她閃著光的耳鑽,親吻她曲線漂亮的脖頸。
林蘭、林蘭、林蘭,對她的無聲吶喊跟渴望填滿了我整個學期,而在經過一個寒假回到宿舍時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尋她的身影。
林蘭,我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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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林蘭,以致於我看到她還是坐在窗台抽她百年不變的淡菸時,突然感覺細胞從腳底活躍了起來。
「林蘭」
「嗯」
「林蘭」
「什麼事」她轉過來看著我,那麼亮的、閃著波光的一雙眼睛,讓我心直直的墜了一地,很沉很沉
「林蘭,我喜歡妳。」
她頓了下,然後笑望著我,但是眼睛裡沒有笑意
「嗯。」她只回了我一個字。
明明很淡很輕,卻讓我感到很沉痛,我聽見自己大口喘息、卻感覺不到空氣。
「林蘭,我真的…真的好喜歡妳,就算妳怎麼樣我都喜歡妳…」我緊緊的抓著衣角對林蘭說,喉嚨一陣錦澀。
好想哭,她並不喜歡我,她看起來一副沒有興趣的樣子。
「就算我是個援交的婊子?」她看著我的眼睛,波光一閃一閃的晃得我頭暈
「不用了,我不乾不淨,不用妳特別去接受、容忍、降低自己格調什麼的」
林蘭沒有看我,從小冰箱拎了瓶頻果酒出門了。
帶著她的備用手機。
我一陣鼻酸湧了上來,她不喜歡我,雖然明白我沒有資格說些什麼,雖然我知道她想說些什麼,雖然我知道我這個會在半夜裡偷偷看著她說夢話的人沒資格說這種話。
我還是,好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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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放棄,但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向林蘭示好,我挑了一個別緻的手鍊想送她,她望著我,長長的眼睫扇了扇,面無表情。
「我會接受,但是不會回應,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我看著她領口隱約透出的吻痕,眼眶泛酸。
「沒有關係,這樣我就很開心了」
她垂眼思索了下,然後衝我笑了
「那,謝謝」
光是這樣就讓我欣喜若狂,她收下了我的禮物,然後對我一笑。
我非常的滿足,覺得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夠了,就算她不喜歡我,也許能讓她可憐我,或是那些點點滴滴的舉動能感動她的心,我細細數著自我犧牲能入她眼的可能性。
就算那些都沒有,她還會對我微笑,那樣就好,真的。
我還是一樣用餘光追逐她的身影,看著她接起備用手機問著地點談價錢,看著她換上一套又一套的能襯出她身型的美麗衣服。
我有時會捂著心口,原來就算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會疼,人。
林蘭是那樣的遙遠又那麼的接近,但是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落入我的掌心,我有時會為了這件事痛苦不已,但是她的微笑就像是止痛劑,我竟然有些上癮。
林蘭如她所說的只會接受但是不會回應,那些禮物她都會微笑收下但不特別表示謝意,我偶爾、會想要掐著她脖子,然後問她"你這個婊子,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要收下我的禮物、收下其他人的禮物,為什麼要給我希望"。
但是我做不到,如果她是婊子,那我就是希望能用禮物換取愛情的賤女人,就算知道結果還是持續上貢,看著她收下禮物的微笑感到滿意。
需要希望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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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不知道幾次想如果能夠不喜歡就好了,希望有天睡起來我就能不喜歡林蘭、至少不那麼喜歡就好,如果戀愛是一種病的話,那我肯定病入膏肓。
但我並沒有治好的打算。
「林蘭…」我看著她的背影開口
她看著螢幕沒有回我,我的視線從她的後頸滑下、她的背、還有她曲起的大腿,突然感覺有口酸水噎在喉頭。
「林蘭…妳喜歡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歡妳」我的聲音又啞又澀,像是剛從水裡打撈起來有氣無力
我站在她背後啜泣,看著她取下沒有聲音的耳機,盯著她光滑的肩膀還有鬆鬆披著的毛巾。
「林蘭、我真的真的好喜歡妳…」我不知道要如何表達我的堅定「我這一輩子都…」
突然,林蘭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咪,轉過身看著我,那雙眼睛不知為何睜的大大的在生氣
「妳她媽的知道什麼叫一輩子,一口一個承諾,滿口的胡言亂語,是嫌時間太多是不是?」
林蘭將手頭能摸到的玩偶、乳液、飾品往我身上砸了個痛快,我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真她媽的令人不愉快…該死的、該死的…」她耙了耙頭髮,整個人的感覺跟平常完全不一樣,煩躁而且不穩定的,易碎的樣子。
「林蘭…我…」我想把手伸過去,卻被她一掌拍掉
「妳、閉嘴」她踏過碎裂的化妝水,玻璃扎入她光滑的腳底,她蹙眉拔出碎片走出房間,地面沾著不多卻鮮豔的痕跡。
當我被猛然關上的房門驚醒,才發現不知何時臉上都是淚水肆虐的痕跡,林蘭的模樣清清楚楚的告訴我一件事情。
即使我願意奉上一輩子,她的一輩子也不在這裡、不知早已被誰奪去。
我揉著身上深深淺淺的瘀青放聲哭泣,等待著不會回頭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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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蘭到了凌晨兩點還三點才醉醺醺的回到了房間,寢電裡幹部不耐的說下次不要再違反規定,我忙不迭的賠不是,畢竟這次好像是我的原因。
林蘭在地上翻了個身,爛醉如泥語焉不詳的在低語,地板上還有著沒有散去的化妝品的氣息,我蹲在旁邊看著她皺著形狀姣好的眉毛嫌棄地板怎麼又涼又硬。
有一股懊悔捲走了我的心,我真的太過著急,眼看著林蘭就要畢業,快要從若即若離的關係變成觸不可及的陌生人,所以俗不可耐的想掙扎她的愛情。
我到底,該怎麼辦啊,我是這麼的這麼的喜歡她,喜歡到捨不得她畢業、離去,但是我又無法捨棄我自以為的純情去買她的身體。
我捂著臉沉思了一會,起身放了一浴缸的熱水想給林蘭洗澡,氤氳的蒸氣模糊了眼睛,我抽了下嘴角,眼淚落進了浴缸裡。
我怎麼會這麼的喜歡林蘭,卻這麼悲慘呢?我為什麼只是想談場戀愛就這麼難呢?我要怎麼做她才會看向我呢?
失戀像是用悲傷跟期待反覆燉煮我的心,煎熬到偶爾想要逃離但是又無處可去,我用額頭抵著浴缸啜泣,水沿著邊緣溢了出來,正如我滿溢出來的心。
關上了水龍頭然後用毛巾抹了下臉,我走出浴室拍了拍林蘭的肩膀想把她喚醒,但是她是爛醉的睡美人,就連我試圖用肩膀將她扛起仍是沒有清醒的跡象,想要靠自己攙扶一個醉鬼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調了調肩膀的位置正打算一口氣把她扛到浴室的時候,林蘭突然動了動嘴巴,混著酒氣的聲音從耳側傳來,我終於聽清了她在跟誰道歉,那個名字我熟悉無比。
「可欣、可欣…對不起」那個名字,是大我九歲的姊姊,三年前在同一所大學讀碩士的姊姊,舒可欣。
我手一滑,林蘭摔到了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我想一定很疼,而我的耳朵嗡嗡作響。
而她三年前,跳樓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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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一直是一個好孩子,聰明、乖巧、貼心、溫馴,那一年我剛考上外縣的高中,那一年她仍舊在讀她的碩士,我們一個月大概見一次面,我喜歡她低垂著彎彎的眉問我最近過得如何,她會帶我去看電影、吃餐廳、賞風景,我們是最好的最親近的姊妹。
那樣的一個那麼好的姊姊,在某一次家裡的來電中,說她已經跳樓死了。
我們約好了一起去看年底上映的電影,但是她沒有,我們約好了去吃那間新開幕的餐廳,但是她沒有,我們約好一起籌錢去日本自助行,但是她沒有。
因為她已經,永遠閉上了眼睛。
聽到消息的時候我沒有哭、趕回家時我沒有哭、看到靈堂的時候我沒有哭、將花放在桌上的時候我沒有哭、拿著香時、燒金紙時、聽著嗩吶聲響起時、繞著棺材走時我都沒有哭,如果不哭就是不接受、不哭就能喚回來姊姊的話我不會哭。
然後深夜裡,看著房間另一端永遠不會再暖起來的單人床,我痛哭失聲。
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可以讓姊姊這樣義無反顧。
「林蘭…妳認識姊姊嗎?」
我看著坐在浴缸裡低垂頭的林蘭,熱水將她的耳朵、肩膀、指尖還有耳朵都薰的紅紅的。
「我們只是…想要談場戀愛而已…」她長長的眼睫顫動了下,一滴水落了下來,讓我一瞬間以為那是眼淚。
「但是啊、但是被發現的時候,我爸爸甩了我一巴掌,說他養我到那麼大不是為了讓我搞同性戀的…然後可欣被帶回家了」
她撐著額頭,眼睛被籠在陰影下,輕輕的笑了起來。
「我呀,我只是、只是喜歡她…」
「我明明很努力了呀?我明明很認真了呀?」她笑到肩膀整個抖動起來
「我是個乖女孩好女孩,我考試也努力了、禮儀也努力了、外貌也努力了,我是個帶出去絕對不會丟臉的令人驕傲的小孩,我不過是喜歡上一個人,就用那種看垃圾的眼光看我,好像我多不乾淨一樣…」
林蘭抬起頭,眼睛睜大大的看著我,手緊抓著我的肩膀,我幾乎以為她眼裡的波光是淚水一樣的閃閃發亮。
「那是因為我是個小孩嗎?嗯?還是因為我是個女孩呢?嗯?我是他們的配飾嗎?完美的、漂亮的、任他們搓圓搓扁的玩具?」
她的手從我的肩膀滑了下來,握住了我的手
「既然愛情那麼不重要,為什麼他們要結婚呢?為什麼我要聽他們的話呢?為什麼我的愛就那樣的低賤可以隨他們的愛輕易的貶謫呢?」
「可欣...可欣…我已經永遠都無法見到她了啊…這到底是誰的錯呢?」
林蘭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坐回了浴缸裡,熱水從頭髮滴下、滑過她的鎖骨、胸口,然後回到浴缸裡。
//
「吶,蓓欣,妳不要喜歡我了…一輩子太長太久太苦了…羨煞了路人,折煞自己的一生…」
她摸了摸永遠無法戴上婚戒的無名指,低低道說
「妳媽媽哭得好慘啊,她搖著我、扯著我的頭髮、然後衝我吼說都是我的錯」
林蘭歪了歪頭,看著浴室的角落
「但是我哭不出來,我哭不出來,妳媽媽說我這個沒血沒淚的害死了她的女兒…我卻完全都哭不出來」
林蘭的嘴角輕輕的勾著,我卻好想哭泣
「是我的錯嗎?是因為我們兩個人相愛嗎?是因為...我們都是女生嗎?我是說,如果我沒有愛上她、她就不會死了嗎?為什麼我的心像是被整個刨走一樣的空空盪盪,如果這場愛情那麼錯誤那麼不值得,為什麼我無法忘記呢?」
她搓紅了空蕩蕩的無名指
「這真是太可笑了,這年頭連死人都可以結婚,而我們不過想談場戀愛就得拼上生命…」
我輕輕的擁著林蘭,她只是執著的摸著無名指,像是在悼念誰一樣
林蘭突然轉頭看著我「妳知道嗎?我是看著可欣跳下去的,她看著我的眼睛然後向我道歉」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呢?為什麼呢?我想跟她一起活下去啊...我好幾次也想跟她一樣死得狠絕,可是我、可是我能夠直視眼睛毫不猶豫面對死亡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啊…哪裡也不在了呀…」
林蘭的眼神越過了我,落在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看著那個跟我神似的、與我不同的女子。
我忽然很悲傷,為著眼前的林蘭
「水快涼掉了,妳趕緊洗洗出來吧」
我逃出了浴室,換掉了一身濡濕的衣服,蜷曲在床上進入不深不淺的睡眠,夢裡有姊姊、還有林蘭,但是沒有我。
隔天我起床時林蘭已經不在了,隔天她也沒有回來,然後再隔天、再隔天她都沒有出現,等到我察覺的時後林蘭的床位已經空掉了,大概是一點一滴的收拾了吧,我沒有發現。
再過了幾天,我聽說有人在南棟跳樓了,我拖著沒有知覺的雙腿,祈禱並不如我想像的那副光景。
那個人的臉面目全非,烏黑的髮絲被凝固的血黏在了地上,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刻意,左手的無名指斷得乾乾淨淨,周遭的聲音很喧嘩我沒有聽見,當他們說怎麼又來了的時候我沒有聽見,我的耳裡響起了林蘭稱不上銀鈴的、抽了菸微微嘶啞的聲音,我不知道該不該對她說聲恭喜或是為她傷心。
我想當時林蘭也以為她跟姊姊會永遠,結果只是一步,她們就活在了兩個世界。
我看著林蘭的屍體,突然覺得失戀就像是低潮總有一天會過去,或許五年十年後妳還可以乾杯緬懷一下沒有完成的愛情,然後把苦笑送給曾經最愛的回憶。
但妳得先不被溺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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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靜的參加了林蘭的喪禮,以學妹的、室友的身分,力求不著痕跡的隱沒在角落裡,林蘭的爸爸長的很高,頭髮參著一些灰白,高大的身影搭上頹然垂下的肩膀看起來特別淒涼。
我想大抵我們的雙親都是貪婪的,考試時希望孩子能及格,及格了就希望你能考高分,周而復始周而復始,失敗了只有懲罰沒有親吻,活在他們心中閃耀的要求組合的軌道上。
而姊姊和林蘭都出軌了,從他們美好的充滿幻想的眼睛裡,直到她們終於放棄繼續演下去。
「其實只要妳能活下去就好…」林蘭的爸爸低聲的說著
這句話我也聽媽媽說過,只有這種時候才會想到這個要求,但是這個要求即使再簡單卻已經辦不到了,永遠。
姊姊跟林蘭都被吃掉了,被我所不能理解的巨大的悲傷,被我從沒有體會過的深刻的愛情。
也許她們試過撐下去,但是努力相當耗費體力,光是想要活下去這個原因很難繼續,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悲傷沒有聲音,悄悄地就把人的生命給捎走了,細細磨碎在流沙中,悄無聲息。
我有一點點,想念妳。
- Jan 08 Sun 2017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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