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下他的脈搏一跳一跳的,介安在忍耐,皮膚被他用力的肌肉撐得緊繃了起來。
介安回望著我,那雙眼睛不發一語,卻讓我疼進了肺裡。
他什麼也不說、也什麼都說了,他將自己的所有愛情一次次毫無保留傾倒在我的耳朵裡,那些都是真的、卻被我當成是假的。
我太過習慣懷疑了,好讓失去之後不至於那麼難受,好讓我不至於有那麼多的期待也不會有那麼大的失望。
結果我還是錯了,我什麼都猜到了,也什麼都猜錯了,要是假的那就好了,要是騙我的那就好了,可是卻是真的。
當我發現那些珍貴跟心意都是真的,卻已經不屬於我了。
店裡的音樂繼續響著,我們之間的空氣卻沉默了下來,時間走得好像很慢、又好像沒有。
等待的時間,原來這麼難受,我以前從來只要不耐了就逃走、害怕了就逃走、厭煩了就逃走、沉默時就逃走,逃走逃走逃走,卻沒能活得比較灑脫。
他好看的嘴唇掀了掀,垂下了長長的眼睫毛看著我。
「如果我說,沒有了呢?」
介安的眼角還帶著一滴沒擦乾的淚水,像是珍珠一樣的閃著,但是表情卻很堅決。
他拉開了我的手,按了幾張大鈔在吧檯上,邁開腳步離開了。
就連這個時候,他都不願意欠我。
當我終於下定決心要梭哈我的全部的時候,賭局已經結束了,莊家已經抽身了。
我看著他傾長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有些人指指點點我們這裡的紛擾,嬉鬧著偷笑著。
現在的我,完全就是個死皮賴臉的被拋棄的落魄的人。
丟臉也丟夠了,要聽的答案也聽夠了,介安都說的那麼絕了,也該離開了。
可是為什麼,我的雙腳釘在這裡,一動也不能動。
可是為什麼,視線模糊的眼睛,還是能將他的身影看的那麼清明。
你有你的驕傲,我也有我的執著,當初你不顧我意願的敲開我,現在哪能讓你那麼輕鬆說走就走。
如果你說你的衣角已經不留給我,那我就把你的襯衫整個扯落。
我大步大步的向門口前進,走出店時正好看見你叫了輛計程車,我腦袋一熱,走到另一邊直接打開車門坐入,剛跟司機說完地址的你轉過來時有點驚訝。
「易旭,你…」
他的眼神沉了下來,我別開目光「開車吧。」
「你家在反方向,下車吧,我給你重新叫一輛。」
他的手伸過來要幫我開車門,薄荷般的氣息侵入我的鼻腔,瞬間引起我一陣鼻酸。
我拉住他開車門到一半的手,攬上了他的脖子。
「不用,我不回家。」
他的眸色深了深,瞇起了眼睛。
「讓我去你家,介安,我想去。」
他關上了門,在我剛剛在店內被Jack咬過的耳骨上舔了一下,轉過頭去叫嚇得不輕的計程車司機開車。
我按著發燙的耳朵,感覺聽得到自己內心的喧鬧聲,砰砰砰的吵得驚人。
車外不斷流逝的燈光,夾雜著我們各有各的思緒而錯過的三年,而我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才走回了他身邊。
//
介安的家很有介安的感覺,雖然我從來沒有來過,卻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跟我想像的一樣,又跟我想像的有點不一樣。
他打開了院子外的裝飾用鐵門,踏過了感覺打理過的小院子,站定在黑色的門前,把鑰匙按到我的手心,低垂著長睫毛,目光被遮的有點閃爍。
「開門,易旭。」
他固執的壓下身軀,陰影罩著我,鑰匙冰涼的觸感讓背脊麻了一下。
「開門,不然就回去…計程車還在門口。」
他身上略有侵略性的薄荷氣味從他的領口透了出來,隱約看得見淡去的吻痕。
讓我胃液忍不住翻攪,卻沒有資格生氣的吻痕。
我抿著唇,試著轉動鑰匙,介安站在我身後交疊著雙臂不發一語。
隨著喀的一聲門開了,我也鬆了口氣,眼前是點綴著少許紅色的、用黑白組成的簡約的空間,地板上端坐著兩隻貓。
有一點點混亂花色的三花貓,以及擁有漂亮柔順長毛的灰色金吉拉,兩隻貓咪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
「貓…?」
「嗯,貓。」
介安脫下了皮鞋,用腳尖壓了壓貓咪的頭,貓咪乖順的低下頭蹭著他,然後他一把拎起兩隻貓的後頸,往門外走去,然後輕輕的丟入院子裡整片的貓薄荷裡,貓咪翻滾了下,曬起了月光。
關上了門,室內又剩下我們兩人,他的存在感既強大又濃烈,捲著他身上新鮮的薄荷氣味。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從貓門裡溜進來的三花貓,輕輕的把貓咪抱起。
「去洗澡吧,渾身都是煙味酒味。」
介安越過我進到房間裡拿了幾套衣服給我,領著我到了一間浴室內開了熱水。
他看著浴缸裡氤氳的熱氣還有上升的水位,把貓咪放到浴缸上方繞了一圈然後笑著看貓咪僵硬了下然後跑走,他的手越過蒸氣伸過來解了我一顆扣子,眼神很深很深,像是要把我射穿過去一樣。
「洗完澡,你可以直接回家,如果你後悔的話。」
他的手指在我的脖子上滑動,勾起我的下巴逼我直視著他,介安的眼神閃了閃,最後閉上了眼睛。
當他的指尖離開了我的皮膚,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悵然。
他不是我的必要,我也不是他的唯一,既現實又殘酷,但是離開過、交錯過、彼此傷害過之後…
只有他,我就是不想放手。
//
當我洗完澡走入房間的時後,就看見介安半倚在床上看書,浴袍半敞著,一瞬間有種自己是買了小牛郎的感覺。
聽見我的走路聲,他放下書抬起頭等我走過去,他在等我。
喉頭緊了下,他什麼也不做的等著我,收起了獠牙乖順的等著,等我走過去,等我選擇留下。
手緊了又鬆,有點冒汗,一步一步的挪著,終於站到了他的床沿。
「易旭。」
他突然開口,嚇了我一跳,眼神夾雜著一點熟悉的溫柔,還有讀不清的佔有慾。
「這三年,我一點一點的往當年的你靠近,雖然大概只有一點點,但是我有一點點能明白你當時的心情。」
他解開了我一顆扣子、然後第二顆,很慢很慢,解到了剩最後一顆的時候停下。
「我不想放棄擁有的東西,三年前我還可以灑脫的說走就走,但是現在不行了,你懂嗎?」
他的手掌在我的胸前滑動著,粗糙的掌心貼著腹部摩擦,僅僅是這樣,就讓我覺得色情到不行。
「你要留下嗎?易旭。」
他收起了手,抬眼看向我,眼底感覺滾著一點點火焰,又有一點點悲傷。
我咬了下唇,解開了最後的扣子,爬上床跨坐在他身上,手撐在他的腹部上,在他的眼皮上落下了一個吻。
胸腔像是要爆炸一樣,血液衝上了腦袋,我緊張的有點手足無措,說實話,很想逃走,既羞愧又丟臉,好想逃走,想逃走卻不能逃走,好不容易彼此之間只剩一層膜。
這時候再退縮,就沒有我可以再次進入的機會了。
他身邊不會只有一個Chris,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像Chris一樣走的那麼灑脫。
可是我,只有一個介安。
「介安,你還喜歡我嗎?還是你比較喜歡Chris?」
這三年來,在思念他懷念他厭惡他的過程中,我慢慢的老了,老得覺得驕傲可以不要了,老得堅持都覺得無所謂了,可是我老了,而Chris卻那麼年輕耀眼,直到了這時候我才發現我還是很不安。
原來想要放開自己的所有,去愛一個人,會這麼的不安。
他勾起了我脖子上的鍊子,就著墜飾一把扯開然後丟到地上。
「我喜歡Chris,不喜歡的話我不會讓他待在我身旁,他比你聰明、比你年輕,敢收敢放,不會後悔…」
我感覺臉頰有點燒,混著一點點的惱怒跟羞愧,好像能清楚的看見自己身上的不足,介安身上留下的吻痕又是那麼的刺目。
他不深不淺地咬了我的脖子,舔了下跳著的頸動脈。
「但是他想被愛的時候才會找我,想要愛人的時候卻去找你,就算是這樣你還是不安嗎?」
皮膚清晰的感覺到陌生又熟悉的疼痛感,他輕輕的咬嚙著我,酥麻的感覺一陣陣的傳上來,下身傳來期待的疼痛跟快感。
「我喜歡你,就算你膽小又不安,自私又搞不清楚狀況,就連你的不好我都喜歡。」
他擁著我,兩人的心跳往胸口靠攏,心臟每跳一下,就感覺心酸、心痛、心疼都一下一下慢慢的消散了。
我們就像是渾身是刺卻試著相愛的形狀,被彼此的堅持和偏見弄得遍體麟傷,一接近就疼、不接近也疼…但是比起分離後的平穩,我還是寧願選擇疼痛的親吻。
也許有一天,當傷慢慢凝固了、當血慢慢乾涸了,就會被固定住、再也不會分開了,就連這樣一想,都有點帶有血腥味的甘甜。
「我也很喜歡你、很喜歡你,真的…介安,我喜歡你…」
我閉上眼睛去迎合他湊過來的唇,當他親吻上來的一瞬間覺得這些都值得了,眼淚還有悲傷、憤怒還有憎恨、寂寞還有痛苦…我的半個世界,切切實實被他填滿了。
- Jan 08 Sun 2017 11:48
海岸暮光 Ch.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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