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愛恨

介安跟我分手了，準確一點的說，他跟我提分手了。

我呆站在路口看著他的車尾燈漸行漸遠，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我突地打了一個噴嚏，才發現我已經在寒風中佇立太久了。

雙頰又冷又乾，醉意已經退了大半，那聲分手就像是幻影一樣卻真實無比。

我不太記得後來怎麼拖著沉重的雙腳走回家卻忘記鎖門，放了熱水想泡澡卻忘了關緊，渾身都是針扎一樣的難受，只想趕快找個地方休息。

隔天我醒來時發現自己捲著被單趴在地板上，衣服濕透的黏在身上，從浴室漫過來的水把地板弄出一攤積水，門大開著風呼呼的吹進來。

這樣的家，連小偷也不願意光臨，而這樣狼狽的我，介安終究已經放棄了。

『我只是真的累了，主任。』

介安的話在腦中重覆播放，嗡嗡嗡的讓我不安，四肢冰冷的不像話但是腦袋卻熱燙得要命。

「告訴我為什麼累了啊介安…」

我抱緊膝蓋，低低的抽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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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動車子時突然覺得痛恨自己是個大人，還是個沒錢的大人，就算覺得已經無法繼續了還是要去上班。

腦袋裡像是塞著吸飽熱水的棉花，身體疲憊的讓我隨時都想要躺回床上，現在的我只想把自己關起來然後好好睡一下。

睡到忘記悲傷、睡到忘記疲憊、睡到忘記介安那雙眼睛。

然而天不從人願，一到了下午的校務會議馬上就遇到了與他共處一室的窘境。

結果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的，困窘的只有我自己。

介安不近不遠的挑了一個位置，既沒有特別遠離、也沒有刻意親近，在結束後大家討論原訂的聚餐時他也正常的過來詢問我的意願。

簡直就像是，在交往之前我們的相處模式一樣。

這讓我感到特別心酸。

草草的虛應了大家，我默默的走回了辦公室，昱斌從後頭追了上來一臉很擔心的模樣。

「易旭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

說完突然臉頰一熱，一直忍住的眼淚又滑了下來。

「好好的怎麼會搞成這樣呢你們兩個…」

「昱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我…介安他…」

我抽了下鼻子。

「他說他累了…」

昱斌僵硬的拍了拍我的背，嘆了口氣。

「你們…不好好談談嗎？今晚的宴會他也會參加，這樣你也無法接受嘛…」

涼涼的手覆上了我額頭，昱斌擔憂的表情放大在我眼前。

「你的頭很燙，你先去休息吧，其它的事情晚上再說好嗎？」

我點了點頭，抱著一疊資料往保健室走去，在微硬的床上時而休息時而整裡文件，揮舞掉時而浮現的介安的笑容。

好想忘記但是忘不了，明明好不容易試著躍入海洋，卻又被無情的打撈起。

我就這麼、不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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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的氣氛非常熱鬧，但是那些喧囂傳不進我的耳朵，視線只不停追逐著介安，而他卻一次也沒有主動望向我。

他的態度很明顯了，乾淨、清明、透徹的像一塊玻璃，只是我還不願相信，他並沒有辜負我，也沒有傷害我，也沒有疏遠我。

他只是，不再追求我而已。

這個事實默默在我心中燒成一場烈火，又被我的自卑澆熄。

我又憑什麼呢？

默默的乾掉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苦澀又痛辣的感覺從胃裡翻攪上來，我嚥下了不適感受著勉強被提起來的膽子。

「不好意思介安老師」

我在眾人面前以主任的身分點了他的名字，所以他自然的回過頭來看我。

明明是同一雙眼睛，現在看來卻一絲閃爍也沒有痕跡。

「我有點醉了，你剛剛沒有喝酒對吧」

他瞇起了眼睛。

「能請你送我一程嗎？」

手中的酒杯被他的果汁杯敲響了聲。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服貼我的心，即使帶著刻意築起的距離「我很樂意」

然後我用盡了所有的勇氣試圖保持正常的舉止，跟隨著他往停車場走去，他的背影堅定而有力量，柔韌的腰線包裹在襯衫底下，曾經讓我著迷的不行的這個人，用那美好的身影告訴我，他已不屬於我。

他恭敬有禮的替我開了車門，淡淡的說了聲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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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不清身後拋下了幾個紅燈，介安開得很快，有好幾次我都覺得可能要出意外的瘋狂車速，但是我卻很安心。

在他的車裡有他的氣息、有他、有我，這讓我安心到想哭泣。

「主任，你家到了。」

我抓著安全帶沒有動作，小小聲的詢問，語尾還帶著一些顫抖。

「為什麼…」

他撐起身子，往我這邊靠近。

「主任，你該下車了。」

我抬頭望向他，他的面容跟分別那天一樣模糊不清。

「為什麼累了？我做了什麼嗎？要是我做了什麼的話…」

「你沒有」

他總算回答了我的問題，舉起手用手背碰著我，堅硬的指甲刮著我的臉頰。

「你就是什麼也沒做啊，主任。」

「哈啊？」

「主任」

他笑了，笑得一如往常的燦爛。

「我是個理想的情人吧？嗯？」

「因為是成人，所以能包容你、接受你，還要有相應的成熟，讓我陪著你在陰影裡苟且。」

「你很享受吧，接受我。」

「主任你從來就只是順著我，你以為我沒發現嗎？」

他指甲挑開了我的領帶，咬著尾端。

「因為接受但是不主動可以減輕你自己的心裡負擔，一有風吹草動就推開我的雙手，無辜的像隻脆弱的小兔子…你那麼的那麼的膽小…但是卻不想拒絕我，偷著小心的樂著，但是卻不在意我。」

我那點狡猾的小心思被點明讓我窘了下，一張嘴卻無法反駁。

「我一直一直在等你落入我的手心，但是你卻從來不願落地。」

他掛上了招牌的迷人微笑。

「我曾經怎樣也不想放棄，不願鬆手不願遠離，但是…」

「試著鬆開手之後，發現也沒我想的那麼難受嘛，在那之前我們也不過是這樣，在那之後也沒有變化…」

「所以我就不陪你玩這種戀愛扮家家了，不好意思。」

介安鬆開領帶準備離開，我驚慌的拉著他的衣服。

「不要！不要！介安…我不想失去你！」

他反手蓋住了我的嘴，在上面落下了一吻，雙眼直直的望著我。

「主任，你是個自私的人，你會支持全世界任何事物，卻不願與我一同面對風雨…甚至連一句喜歡都要從我的詢問中找尋。」

「而我不想等了，也不願等了。」

他解開了我的安全帶開了門，把我往門外推。

「你不會失去我的，主任。」

公事包被他直接扔到了地上，他的臉慢慢的消失在升起的車窗中。

「因為你從來沒有擁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