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是同情憐惜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後來我還真的跟Chris時不時的約出去吃個飯什麼的,一來是因為他確實很紳士,二來是因為總是拉昱斌還是有點太不厚道了,雖然能夠聽我抱怨的朋友真的很少。
再加上Chris真的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一個人,一點點不符合年紀的老成,混著偶爾表現出的天真,總是忍不住喚起我類似於父愛的情感,又像是交到了忘年之交的那種感覺。
忘年之交,真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說出這句話,還是老的那一邊,欸。
「易旭你總是說自己老,應該也沒有多大吧?」
記得有一次被Chris帶去坐小渡輪時,他吹著海風這樣跟我說,鹹鹹的空氣讓裸露在外的皮膚有一種洗不掉的黏膩感。
一瞬間斜照的夕陽好像在他的輪廓描了一圈,耀眼得刺了我一秒。
「…我都過45歲了。」
他瞬間有點驚訝地瞧了瞧我的臉,那樣的打量讓我不自在便移開了目光。
「易旭」
他的聲音從海風中傳來,遠方好像還夾著鳥叫聲。
「你沒有你想的那麼老,可是你的心已經老了…你會問我為什麼不去尋找真愛,但是卻任由自己在原地腐敗。」
「我啊…還是很高興能認識你,你是一個很棒的朋友。」
他長嘆了一聲,然後往我手裡放了一個東西。
「這是…?」
我拿起來端詳,是一個銀製墜飾,有一隻坐在鳥籠裡的白文鳥,鳥籠的門沒有關,但是鳥卻沒有飛出來。
「這個,是我那個喜歡的人的遺物。」
我愣了下,為了那沉重不已的詞。
「我上個禮拜?還是前幾天收到的?有點記不清了…我上一次收到他的喜帖,這一次就收到他的訃聞,他還真的什麼都走的比我前面。」
他抓了抓頭髮,迎著海風睜著眼睛,我也跟著他吹著,眼睛很乾。
我想他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吧,我必須幫他落下的眼淚找個理由。
他哭的那麼乾淨、那麼透明,大概隨時都會被風捲走一樣,我有一點想抓住他,又覺得我抓不住他。
「我要去美國了。」
Chris的聲音很堅定,透著力量,笑開了看著我,嘴角掛著梨渦。
「我早就想去美國當律師了,結果我滿嘴的說要離開他,說想忘了他,結果我才是最離不開的…」
他張開雙手「最後了,給我個擁抱吧,我是明天凌晨的班機。」
Chris的溫度還有氣息圍繞著我,讓人很舒心,放鬆到有點鼻酸。
「你要好好的,看是要去找你忘不了的那個吵一架還是打一場,還是要找個人陪你過著也不錯…」
他的頭在我的脖子磨著,刺的皮膚有點癢但我卻不敢動彈。
「或是如果你真的找不到人,我也剛好還閒著,也是可以大發慈悲的收留你…」
我失笑了下,將他抱得更緊一點。
他的鼻子在我的臉頰磨了下,淺淺的笑著,眼神很真摯。
「我喜歡你不是騙人的,雖然不是最喜歡…但是我喜歡你。」
一瞬間心跳了一拍,不開心是騙人的,但是不失落也是騙人的。
因為我們都不是對方的第一,才能夠如此溫和不傷人。
我們通常,對自己喜歡的、對喜歡自己的,都很容易傷得透徹。
「我也喜歡你,真的…你也要過得好,這樣我才放心。」
感覺到背上的手緊了又鬆,最後輕輕的從我的腰滑下。
「易旭…我能跟你要一個吻嗎?」
Chris的眼神特別溫柔,而我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輕輕用唇貼上他的。
他的唇辦很涼,但有點乾燥,探入我口中的舌頭連探尋的動作都很溫柔,那小心翼翼的對待讓我的腳底有點飄飄然。
直到渡輪靠岸我們才分開來,彼此都有點喘不過氣。
我按著他的胸口,心臟有力的在鼓動著,莫名的讓我覺得傷感。
我大概不是變得脆弱了,只是真的老了,突然覺得這些悲傷還有無奈真的太多了。
「你吊飾,不拿回去了嗎?」
他一截一截摸著我的指頭,最後在我的指甲停了下來,我看了看那個有點乾裂的手,指甲旁邊還有翹起來的死皮,有點不能理解他那麼深情撫摸的原因。
「不了…」
Chris停下了動作,在我的臉頰上輕吻了下。
「他都特地做這個來笑我了,我還不走就真的太笨了…」
臉頰被他用力擠了下,他的鼻尖有一點紅通通的,大概也是冷到了。
「我跟介安分手了…易旭,你喜歡他吧?」
咻一聲收回了貼著他的手,我窘迫的看著他。
「吊飾你留著吧,然後去找介安…我喜歡過他、也喜歡過你…我希望你也早點走出那個牢籠。」
額頭被他彈了下,感覺有點發燙發紅,居然這麼大力,可惡。
「然後你要是被介安拒絕就來找我吧。」
Chris的聲音很歡快,表情卻很隱忍,我忍不住又抱了下他。
「…你要幸福,Chris。」
「你也是…」
他收緊了環在我身上的手。
「而且你要快一點,說不定我到美國很受歡迎就沒空理你了。」
我拍了拍他的背笑了,這種溫吞的溫柔非常受用,甚至讓我有點不捨得。
但是為什麼,我忘不掉的卻是介安的面容呢…?
//
扯了扯墜飾,我還是不習慣在脖子上帶著這種東西,總覺得隱隱的鬧心,想著Chris的心情還有離別的話語,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在心中鬧成了一片汪洋幾乎要把我吞噬進去。
我沒有把自己緊緊困住,只是喜歡待在這裡,這樣而已。
不然到底是想追求什麼,自由?天空?愛情?生命?
…那些東西不會因為獲得而擁有,只會不停不停的失去,所以我並不打算為此特別留心。
我呼出了一口氣,水蒸氣在空中團成了煙霧然後散去,在Chris飛往美國後,兩人本來會時常用訊息互相聯絡,最近也少了,他應該遇到了新的人,也會有新的邂逅,他現在還會想起我、或許也有一點愧疚,但我是鬆了口氣的,對於他沒有說破。
隱隱約約察覺了他想跟我成為什麼,那樣的連繫之於我有點太深太重,可能也背不動。
這很奇怪嗎?我。
想要和他擁抱,卻不渴望親吻;享受他的陪伴、卻不期待永恆;耽溺他的溫柔,卻不願回應許諾…。
握緊了手中的墜飾,我突然想到,或許白文鳥不是不知道可以飛翔,他只是就想待在那個地方,跟他的牢籠一起。
無意識的滑著滑著,不知不覺訊息都滑到了很久以前的地方,這些年來他的訊息我還是捨不得刪,硬是要騰出一塊地方為他垂淚才能彌補自己──我想補償的不是他,而是那個受傷的自己,而我直到Chris離開才發現這個狡猾的自己。
感覺我生命中的每個人,都喜歡用背影告訴我一些事情,不論是介安也好、Chris也好,都喜歡用離去從我這裡捲走什麼東西,讓我徒留惆悵。
手機訊息閃了閃,出現了一串店名。
『這是介安常去的地方,總之就想跟你說聲。』
我捏了捏那個白文鳥的墜飾洩恨,又重重嘆了口氣,看著那串店名無法移開視線,要是能一直假裝不知道就好,為什麼每個人都要來惹我。
我只是溺水到怕了,為什麼誰都想把我往水中拽。
一邊這樣思索著,一邊覺得就當作沒看到。
左思右想,搖擺不停的過了三天後,我終於對著昱斌說。
「我打算今天去找介安。」
心傷已經七七八八的好得差不多了,再加上Chris在後頭淋了油點了火,才發現我其實還是,一直很不甘心。
總有些事是要說開的。
- Jan 08 Sun 2017 11:47
海岸暮光 Ch.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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