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以東沒有說謊,也不全然是實話。確實辰曦之後的作品他都有關注,卻獨獨漏了一部。
辰曦與自己坦白暮色身分時,附件夾帶的新書。
那封信,顧以東刪了好幾次,卻又在垃圾桶要自動清空時,再次移回收件匣,反反覆覆。
而附件檔案最開始就載了,卻一次也沒點開。
他覺得自己不能點開,不知道為什麼。
但都應了要寫新書推薦序,還是硬著頭皮打開了檔案。
辰曦這次即將出版的新書,收錄之前在兒童副刊的短篇童話,也許是因為受眾取向,整體上故事顯得輕盈夢幻,更加凸顯了辰曦擅長營造的氛圍。
收錄的故事顧以東大多看過,修潤文也沒修改太多,撐著下巴滾著滑鼠,一篇篇瀏覽過去,心中忍不住浮起一絲疑惑。
辰曦為什麼要讓自己看這本書?
才想著這件事,新故事的篇名就落進眼裡,也是辰曦這本新書的書名。
──〈鐘錶之國的鐘錶匠〉
顧以東指尖一僵,嘆了口氣後才滾動滑鼠。
故事開始在一個小小的國家。
這個國家裡,每個人的胸口都有一個時鐘,跟著人成長。
如果受到太大的衝擊或是傷害,時鐘就會停擺,半透明的自己會從身上剝離,跟在原身的身旁。
即使時鐘得到修復,如果離開的時間太長,那麼自己跟上自己也需要時間。
鐘錶匠每一天,都在修復時鐘,每個人壞掉的理由都不太一樣。
有些人,在很小的時候就壞掉了,自此往後,一點搖晃都會使他故障。
也有些人,幸運地從來沒有受過傷,卻只因為遇上了一次意外,時鐘便瞬間停擺。
鐘錶匠迎接每個人,再送走每個人,所有人的時間都在他這裡往後延續,可是鐘錶匠的時間卻永永遠遠停在這家小小的鐘錶行。
某天,有個男人敲響鐘錶匠的門。
男人的時鐘傷痕累累,卻沒有故障,極其緩慢地前行著。一部分地傷口來自他人,一部分則來自自身。
男人的時鐘,走得比所有人都慢,所以他反反覆覆地尋找鐘錶匠為自己調整。
「只是我好不容易剛調整成對方的頻率,最後不是我走得太快,就是追到後來還是追不上。」
鐘錶匠將時鐘的零件一個個拆下來,拋光、去繡、上油,再一個個安了回去。
鐘錶匠跟男人說,其實他不需要接受修理。
男人以為的故障,只是時間的行進方式與人不同,又總勉強自己與他人同調,最後反而讓齒輪傷痕累累。
鐘錶匠想留下男人,最後,男人離開了鐘錶匠的鐘錶行。
鐘錶匠聽見自己胸口傳來齒輪掉落的聲音。
顧以東反反覆覆看著這個故事,一遍又一遍地,說不清自己胸口湧上的情緒算是什麼。
信件草稿刪了又打,打了又刪。
最後還是寄出了。
看見信件標題時,辰曦還有些不敢相信,按黑了手機螢幕再按亮,反覆幾次才確認寄件者是顧以東。
雖然有些愚蠢,但他還是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端正跪在椅上,點開了信件。
辰曦感覺自己胸口的齒輪,再一次開始轉動。
[顧向南]鐘錶之國的某個男人
有個人對男人說,你走得太快了。
有個人對男人說,你走得太慢了。
每一個遇到男人的人,都隨著自己喜好撥動男人的時鐘。
男人其實是樂意接受的。
直到他發現,無論是快進或是減慢,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與自己保持長久的同調。
最後,每個人都走了。
當每個離開自己的人,都遇到了符合節奏的人,男人開始懷疑,是自己的時鐘壞掉了。
後來,有個鐘錶匠對男人說,你沒有壞掉,你不需要修理,你有你的時區。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時鐘的齒輪已經磨損,轉軸也不堪負荷,即使鐘錶匠將所有的零件打磨拋光。
男人卻知道,早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已經壞掉了。
[辰曦]鐘錶之國的某個鐘錶匠
鐘錶匠遇見了某個男人。
男人說自己的時鐘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壞掉了,只是還可以走,只是還沒有故障。
那些被磨損的齒輪,有著美麗的花紋。
鐘錶匠想要傾盡全力,修好男人的時鐘,但是他知道男人並不需要。
所以鐘錶匠只能清理上頭累積的灰塵,與男人道別。
[顧向南]某個男人的回信
我想也許,每個人心裡都有那麼一個時鐘,永永遠遠停在了受傷的那刻。
精神留在了那裡,而身體卻持續成長。
大多數人會修復自己,然而。
有些人卻只想壞掉。
[辰曦]某個鐘錶匠的筆記
荒漠並不富有,只有風沙。
可是,一無所有也是一種所有,也是一種富有。
總有人想連著荒漠,愛上一朵花。
[顧向南]某個男人的筆記
有些人,在很久很久以前,揮霍了所有愛情。
從此以後每個人,都只能看見廢墟。
廢墟裡沒有繼續,只有過去。
只是所有的過去,都過不去。
[辰曦]某個鐘錶匠的日記
你要相信,會有這麼一個人。
他是走過所有的錯過與拾獲,失望與悲傷,走過漫漫時間長河,走過千山萬水,走過你經歷的所有坎坷,只為與你相遇。
只為愛上你、只為被你所愛。
顧以東閉上眼睛嘆氣,打開了聊天介面,給辰曦發了一則訊息。
──我並不打算接受你的追求,可是
──我想再跟你聊聊,面對面的
──關於暮色的事、關於你的事
──還有,我喜歡這則故事
──雖然,我不喜歡你
- Aug 12 Wed 2020 10:00
大大,我是你的黑粉 Ch.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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